这一日,来到姑苏城外。萧峰挽住辔头,拉马缓行,一路思量道:当年害死我母亲的罪魁祸首乃是为兴复大燕意欲挑起辽汉纷争好浑水摸鱼趁机得力的慕容博,此人原本该死至极,然而后来那位老僧化解了爹爹的仇怨,令他与慕容博握手言和,两人一起落发出家还做了师兄弟,这样一来,便杀不得他了。至于这一生,爹爹要怎样做就由他老人家自己决定,自己不**手便是。然而慕容复却是个为人心机颇重、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甚至人家饶他性命却反下杀手的小人,萧峰对他十分不屑,甚至对与他在江湖上齐名而有些厌恶,然而念在他对阿朱尚算不错的份儿上,萧峰也不愿意跟他彻底交恶,只是他也绝不肯和此人称兄道弟。这样一来,拜庄求见阿朱不免十分困难。
此时正值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风吹在身上,当真是醺醺欲醉,连人的思绪也似乎慵懒了起来,脑筋都转不快了。萧峰在姑苏城外徘徊一日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不觉有些气闷,拨转马头回到城内,寻了家酒楼,喝酒去了。
一气喝到天将擦黑才觉满足,萧峰付了酒钱出门,一时不想骑马,便多给了小二一角碎银,请他把马牵到后院添些草料饮水,自己则信步走在路上,也不管方向,随意而行,渐渐出了城中繁华之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便越走越快,出城后更迈开大步,顺着大路疾趋而前,也无甚深意,不过率性而为,权当是自己练轻功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峰疾驰之中,忽然眼角瞥见一抹淡淡人影,在他东北处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萧峰见那人身法奇快,脚步轻松,飘行之间犹如滑行一般,显见是个武学高手,不禁起意想要结识。他的轻功源出少林,又经丐帮汪帮主陶冶,纯属阳刚一派,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式虽不如何潇洒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几个提步之间,已离那人近了许多。萧峰见那人并未停步驱离他,料想跟上无妨,便更加加快几步,盼着近到身前可以攀谈一番。
谁知,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却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萧峰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萧峰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从这身法上却猜不到是谁。”萧峰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受业师父玄苦大师和汪帮主武功已然甚高,萧峰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师父,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巨大无比的威力。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等武学天赋实是与生俱来,非靠传授与苦学所能获致。萧峰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但除了武功之外,手艺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与常人无异。他生平罕逢敌手,许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而败了下来,而且输得心服口服,自知终究无可匹敌,从来没人再去找他寻仇雪耻。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萧峰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脱他。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萧峰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鸡声此起彼落,他酒瘾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请你喝二十碗酒,咱俩再比脚力如何?”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劲儿的急奔。
萧峰笑道:“兄台英雄了得,萧峰甘拜下风,轻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吧,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跑,脚下丝毫不缓。
孰料,他话音未落,那人却突然止步,哑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再说一遍给我听!”他话声模糊,略显苍老,显然年纪大了萧峰很多。然而声音中略带颤抖,竟是有些情绪波动的样子。萧峰闻言一惊,他自重生一来,心中便认定自己乃是萧峰而非乔峰,只是江湖中认识他的人太多,也不便立刻就改姓名。今晚这场比试,他因为是不认识的人而没有留意,报了萧峰的大名出来。萧峰虽觉略有不妥,然而话既出口便不再改,因此朗声道:“晚辈萧峰,高攀前辈,想论个交,不知可会嫌弃?”
那人答非所问,低声道:“萧峰,萧峰,你为何姓萧?”萧峰一愣,一个念头突上心头,这人为何一再关注他姓氏?难不成……不待他彻底想明,便听那人又道:“你既姓萧,可否告知你爹是谁?”
此时,萧峰已从体型声音和他奇怪的激动中判定,此人大约便是父亲萧远山,萧峰心头激荡,声音也有些发颤道:“晚辈生父姓萧,名讳上远下山,前辈可认识他么?”
那人顿了一顿,慢慢转过身子,面对萧峰,摘去了头上斗笠,显出面目。萧峰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