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皱皱眉:“怎么弄的?”
“……”无情犹豫了一下,才敛眸道,“以前年纪小,不大会保护自己,每次早上醒来都是一身伤,我总不能这样去见下一位客人吧。所以会吃五花八门的药让身上的痕迹好得快一些,以便尽快接下一个单子。应该是这样把胃吃坏了吧。”
他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云淡风轻,方应看的双眉却越皱越紧,无情抬眼看他的脸皱得像个包子,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身体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很正常。”
无情过去的经历应该是方应看完全没法想象的,于是他沉着脸问:“为什么会做这一行?”
无情笑得轻巧:“这一行有什么不好么?”他伸手去拿酒杯,却被方应看按住了手,他微微仰首道,“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对‘自然状态下的人’的描述是‘孤独、贫困、污秽、野蛮且短命’,我只不过是通过工作更加认清这种真相了而已。”
他的眼神飘到餐厅墙壁上的无声壁挂电视,画面正好演到新闻里王储赵桓正在广场上做露天演讲,题目似乎是有关政府财政投入要向低收入人群倾斜什么的。
看着赵桓一本正经演讲的表情,无情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后带着讥讽的语调嘲笑道:“你看,人就是这么虚伪。他们可以带着面具光鲜亮丽地站在人前享受尊敬和景仰,一旦到了我的房间里,脱下外皮,那就不能称为人了,而是一只发了情的野兽在卑微下流不知廉耻地去乞求一次交合。”
显然,方应看的表情写着——你特么在逗我?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人性的。”他默默地用严肃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无情垂了长睫,手里的筷子夹了一朵油绿的西兰花,他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方应看也不催促,他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等他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无情想了想,决定给他一个答案:“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是世叔救了我,也教导了我很多。这份恩情,恐怕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他说的时候语调平和,眉目舒展,他似乎更像是一个说书的人,而非故事里那个命运坎坷的主角。
方应看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无情。
这个餐厅环境清雅安静,周围三三两两的食客们也都是悄声交谈,方应看最近忽然爱上了“安静”。待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对面坐着一个安静的人,听他用低缓好听的声音说话。舒服极了。
无情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他是最耀眼的存在,却偏偏是最安静沉默的那个。
一如他初次见到他,躲在昏暗的角落里,一言不语,低眉浅笑。
方应看握紧了拳,感觉自己的心有点疼,他皱着眉问:“你就没想过未来么?未来怎么办?”
一直这样下去,那么以后容颜老了,身体垮了,怎么办?
无情的手下意识地又去碰酒杯,不过在碰到之前,他又缩了回来,唇角提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自嘲道:“我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未来呢?”
方应看有点恼火,他总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说得他心里难受极了。“离开这里吧。”他的手覆上无情的手,目光紧紧锁着无情低垂的眼睫。
那蝶翅般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无情笑笑没说话。
方应看不是第一个和他说这种话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想要金屋藏娇的有钱人多得是,凭什么就是你方应看?他从六岁起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更没有谁能替他承受一切,最终能握住他手的,只有他的另一只手。
他沉默地拒绝,让方应看更生气,他的语气生硬严肃起来:“我是认真的,我可以帮你,走出六扇门后以你的能力,会有更......”
他的话竟然惹恼了无情,他倏地站起身打断他的话:“方应看!你不过......”忽然发现周围用餐客人的目光纷纷看过来,生生咽下了“上过我的床”五个字,压着声音道,“你不过是救了我一命,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管好你的自己吧!”
他愤然离开。抬手招了一辆的士扬长而去。
方应看并没有阻拦,他缓缓抬起眸子,盯着空气中那个早已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无情一向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对别人发怒这种事别说是涵养颇高的无情,就是在六扇门工作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可能出现。
☆、第 8 章
无情走后,方应看打过电话、传过简讯,一直到第二天,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然而方应看在收到无情的体检报告,并和老院长通了一个小时的电话以后,他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再打一个电话,如果他还不接的话,他就杀到六扇门去找他。
没想到,电话竟然通了。
接通那一刻,方应看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才试探着说:“抱歉,昨天我太……”
“我接你电话不是为了说这个。”无情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我是有事情跟你说。”
方应看插了一句:“巧了,我也有事情和你说。”
那边似乎沉默着考虑了一下,然后只听无情道:“那你先说。”
方应看没再推让,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拿到你的体检报告了,说实话,你的身体情况很糟糕……”他纤长的睫毛垂下,看着刚刚传过来的体检报告,诊断结果中有一栏填着‘多器官功能衰竭肝功能障碍+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