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一番话说完,却并没有一句是回答寂寞侯问题的,那感觉却更像是和一个多年未联系的老友闲话家常,一起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显然,素还真并不打算告诉他答案,寂寞侯便转移了话题,“山下似乎有了结果。”
“是啊。”素还真查看着茶汤,目不转睛,但一抹浅淡笑意渲上嘴角。
“你不担心?今天两盘棋都是和棋,不妨将山下的局势也算是一局如何?”
“这一局,素某敢断言——分不出胜负。”
中秋·之五
之二十四
斑驳的月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枝桠间隙照在鷇音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无梦生皱眉望过去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在这混杂着干草和青松香气的山头显得尤为突兀——
鷇音子受伤了?
虽然往常一直对这人戒备有加,但方才无疑是鷇音子的果决又救了他一命,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更何况是条命,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鷇音子毕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所以无梦生此刻只觉得心底隐隐泛上些姑且称之为愧疚的感觉,火舌似的一下一下撩灼着心尖,又辣又疼。
将□□在手中掂了掂,无梦生把弹匣撤下瞄了一眼,仅一眼,无梦生便从头凉到了脚底——
只两发子弹。
无梦生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想往树后扫一眼,可刚一露头,干裂的树干上立刻多了几个新鲜出炉还冒着白烟的弹坑,看着就疼,而之前两个刚被缴了械的杀手早已经成了两只人形筛子,惨兮兮地滩在地上。
兴许是地上这俩混蛋的血腥气?
心存侥幸,无梦生心里那一丢丢似是而非的愧疚之感登时灰飞烟灭。
无梦生复又往鷇音子那边投去目光,但见鷇音子懒懒地倚在树上,还伸手对他比了个手势。
那是在叫他从掩体后出去击杀敌方。
果然是死道友免死贫道。
无梦生带着本能的抵触,转念却又觉得鷇音子不至于此时此刻还想着害他,毕竟只要鷇音子想,方才在土坑里他已经死个十来回了。不说别的,彼时只消鷇音子伸出一只手指头推推他,他的下场估计比地上这两滩血r_ou_好不了多少。
所以无梦生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毫不犹豫地扑鷇音子身上保护他简直是迷之勇气,不禁有些后怕。忍住打个寒颤的冲动后,无梦生指了指□□,冲鷇音子竖了两根手指,示意他这边只有两发子弹。
却见鷇音子摇了摇头,又对他再次招了招手。
无需多言,仅眼神交汇的一瞬,看懂了鷇音子意思的无梦生从树后闪身出来,同时一声枪响,敌方一人被在一旁打掩护的鷇音子干掉一个,随即鷇音子便将□□一抛,有更佳s,he击角度的无梦生一扬手接过,双枪齐发,抢来的两发子弹消灭了一个敌人,鷇音子的配枪也在无梦生手中又立下一功。
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情,然而这种抢占先机的瞬间作战,战机转瞬即逝,而稍有失误,后果就得用命来换——
无梦生那一枪擦偏,本来方才的三颗子弹应是能歼灭全敌,如今还有一敌人屹立于前,带着凶神鬼煞一般的y-in仄之感。
瞄准到s,he击的毫秒之差绝对比不上别人单单扣动扳机来得迅速,望着那漆黑到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枪口,无梦生瞬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五脏六腑绞到了一起。
紧接着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眼前人应声而倒,露出后面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的人影来。
“唉,你们修炼不到家,快憋死我了,作战能不能干脆利落点,看得人很着急啊你们知道不!”
那仅能看清一半的人影手执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敲击着掌心,显然开枪的人并不是他。
“对了,回头帮我转告素还真,下个月之内都别来找我,我要跟麒麟星去度假,他要是不答应就说我要告他压榨员工,回见!”
然后这人彻底隐入黑暗,从无梦生的眼前消失了。
无梦生起先还有些愣怔,等冷风夹杂着血腥味把他吹醒,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推他出来送死的混蛋,于是扭头就往鷇音子藏身的树后跑去打算找人算账,而等见到鷇音子时,无梦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先前被他弃如敝屣的愧疚感变本加厉地回来了——
冷汗在鷇音子脸上铺了一层,他一只手紧紧压住右肩部动脉,但鲜血仍是s-hi透了衬衫。月光下的鷇音子脸色清冷苍白,虽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但仍是勉力睁着眼睛看着无梦生,然后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往日拒人千里的冰冷声音因着此刻气若游丝的关系少了不少威压感。
“无梦生……”
听鷇音子用这种难得一闻的亲和语气叫自己名字,无梦生没来由地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他看着鷇音子嘴角逐渐扩大的那抹笑意有些呆了,因为至少以他所学的所有微表情知识,鷇音子此刻绝不是在演戏,那是真真切切有那么一种无可奈何的宠溺蕴含其中,以及它是那么浓郁,仿佛是积累压抑了许久,如今终于得以从这一笑的突破口中喷薄而出,一时竟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无端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无视了无梦生脸上此刻惊异而又愧疚的表情,鷇音子颤颤巍巍地吸了口气,略带着些自嘲,将没说完的下半句补完了——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语罢,鷇音子闭了目,顺着树干直直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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