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痛定思痛的下了决心:“说的对。”
我刚到机场的时候,就在外面看到了陈道明,百无聊赖的盯着路边的广告牌,那上面挂着他为利郎做的广告,双臂交叉带着墨镜,像一个精英男士一样。他看了一会儿,掏出张面巾纸把因为立在那里有些日子而粘在他脸上的的污渍擦了擦——那牌子是黑白的,因此我断定,他是因为得知我要来接他的消息太无聊了,从下了飞机就开始观察才看见的那一小块脏东西——要是葛大爷来接他他哪还有心思看广告牌啊。我看着他擦完了,手里捏着块脏了的纸皱着眉头不知道往哪儿扔才好,就鸣了一下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指了指离他300米的地方,那儿有个垃圾桶。他顺着我的手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我,一脸的嫌弃,那“果然是你那小兔崽子怎么没来呢”都写在脸上呢。我在他扔垃圾的时候暗暗的呸了一声,谁乐意来啊。
“葛优呢?”他一上车问的就是这句话。我说:“前两天晚上闪了腰了,正补觉呢。”
他系安全带的手就一顿,一时间车内的气氛极其诡异。我想了想觉得刚才那句话里可能有啥误会,赶紧的往回找补:“——拍戏,跳舞来着,没别的事儿。”
话出口才感觉更尴尬了,我这师哥本来就不白的脸就更黑了,半天才开口冷笑了一声:“你还想有什么事儿啊?年轻人?”
这不明摆着告诉我,你年轻,年轻又怎么样?有劲儿也没处使去。可是我已经算不得年轻了,我如果真年轻,非得因为他这句话把车停到路边,和他好好吵一场,起码口头上争个高下。可我现在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也同样冷笑了一声,从上衣口袋掏出盒烟,在询问过他要不要之后叼出一根点上:“是啊,我哪敢有什么事儿呢,谁不知道师哥您心眼儿小呢。我就是想告诉您一声,葛大爷腰不好,您轻点儿折腾——不过看您老人家这年纪——”我从后视镜里微妙的瞟了他一眼,“也折腾不出来什么了吧?”
他被我噎住了,紧紧的抿着唇,以为我看不见的,很隐秘的翻了个白眼。我俩就保持着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把车开到了片场,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能不能折腾,你明天问问你大爷不就知道了么。”
说罢他就下了车,把我一个人丢在车里回味着他刚才那声嘲讽的轻笑。妈的,这是我死穴,每次他拿这种话堵我都能一堵一个准儿——谁叫那人是他的不是你的。我苦笑着点点头,把车锁好,也随在他身后向导演棚走去,周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那里了,只剩葛优一个人,眯着眼睛看陈道明过去挤在他身旁,然后把一只手伸到他衣服里,贴着他的肚皮取暖。葛优“嘶”了一声,没躲,反倒是把他另一只手也拽过来裹到衣服里捂着:“冰凉。”
我看着陈道明丝毫没有任何不妥一脸心安理得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也没和他们打招呼,转了身径直向外走去。可就我这么躲着,身后那两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我耳朵里:
“你腰伤着了?”
“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我看看——哪儿疼?这儿?”
“嗯......真没事儿,养养就好了——你别亲......别,那儿一会儿挡不住。”
“那你让我亲哪儿?”
我站在帐篷外,吸了口冷气——这不是比喻,是真的吸了口冷气。北京1月的天还很冷,冷的能把任何东西都冻成脆的,轻轻一碰就带了棱角,包括空气。我深深地吸了几口这样冰冷锋利的空气,让它们尖锐的划着我的呼吸道,然后我在这个静悄悄的片场中央大吼了一声:“开工——!!!”
这一声喊像是鸡鸣一样,或是开战前吹响的军号,反正整个片场都因为这两个字活泛起来了,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大家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然后对我说:“姜导,开工前要先开饭吧?”
我一摆手,很有点儿挥斥方遒的味道:“那就先吃饭!”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至少不想看见他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这么不加掩饰的腻歪。可是葛优出来了,在把衣服递给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问陈道明:“你吃没吃饭呢?”
陈道明极为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像是赌气又像是示威:“我想吃你做的。”
葛优失笑:“我现在哪有那工夫?”
——我的师哥是个从来不知道“顾忌”二字怎么写的人,就如同现在。我在吃饭的时候尽量避开向他们那个方向看——实际上我们这张桌子只有我们三个再加上周韵这几个人,我也不想去看周韵,她在这种由我们三个营造出来的尴尬气氛中仿佛如鱼得水,看向我的眼神儿就有些贼溜溜的笑。我咳了一声,装作看不见的低头翻了两下手机,然后就看见了微博上多了条状态,上面明晃晃写着“扒一扒一步之遥剧组那些基情四溢的时刻”,堂而皇之的附着我早晨给葛优盖衣服时的照片。我看了眼名字,说奇怪也不奇怪,一看就知道是谁发的——“姜花还是老的辣”,这什么见了鬼的小号。
“周韵!”我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你抓紧时间给我删了啊!”
周韵大笑,葛优也不知道是被她这笑吓到了还是怎么回事儿,呛了一口粥,然后在我听到他咳嗽的时候抬头看向我,摆摆手示意没事,眼神里憋着笑,亮晶晶的,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