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年轻人身躯轻轻震了一下,像抽去了最后一根筋骨般松了开来。
江承骇破了胆,人一下就清醒了。只是拨转盘电话的手跟抽了筋似的僵直。
就在刚刚,顾声试图在他面前咬舌自尽。
江承隐约地知道这样死不了,因为他当年在大院作威作福的时候往人后脑勺拍过砖,那人往前一磕栽在地上,下巴一合,舌头被他自己咬断大半,一嘴的鲜血沫子。
没死,被他娘伺候了两月粥,之后就搬走了,也不知落没落什么残疾。
但那人是当时四周围满了人把他七手八脚的送了医,没多作拖延,少年体质也好,格外配合。而顾声眼下一心求死,谁知道他那一口真咬下去,而江承正好没注意他的情况,或者说他那时候恰好没想起来把手指塞顾声嘴里去逗弄……会发生什么。
江承记那断舌和那血沫子记得异常印象深刻,所以当他把手指伸到顾声嘴边,强迫他张嘴的时候,手指上的感觉猛地激起了那骇人的记忆。
他失声地喊顾声的名字用力把他的嘴掰开,青年淡粉色的舌头不自控地往里一收,仍带着余势的咬合生生夹裂了江承的食指指骨!
指骨被生生咬裂的痛楚一瞬间直逼大脑,身体本能地想要甩开造成这种痛苦的源头,而陡然冷静下来的江承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冷汗从他后背刷地滑了下来,那一刻充斥着他的大脑的竟不是他的手指是不是断了,而是顾声在寻死。
被他强行掰开后仍然能将一个指节几乎咬下来的力道,足够他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了。
断舌不至于直接致死,但却可能因剧烈疼痛引起舌下肌群、气管旁肌群的保护性痉挛,或因发现抢救不及时,呼吸道梗阻,窒息而死。
……而且,顾声是凭声嗓吃饭的人,就连江承都知道戏曲对他的分量,若非一心速死,怎么可能去动舌头?
江承一瞬间就清醒了,他白活了这么些年,好似那一刻方才混沌初开,理智回炉。
清明破开一切冲进他的大脑,食指的疼痛使他满头冷汗,却使他格外的冷静下来。
杜寒在电话那端大声嚷嚷着什么,江承破天荒地没有恼,只寒声令他十分钟内带急救团队过来,原因只说自己手指断了,没等杜寒惊问怎么回事,扔下电话转身走到单间外的盥洗室。
他手脚并用地撕开衬衫简单地把手指扎了一圈,随即接了温水,拿了毛巾就回房。
屋里光线昏沉,仅有的亮光从通风口渗进来,被子因他临走时匆忙掀起挂在床尾,青年带着青紫手印的脊背裸露出来。
江承似乎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了自己的杰作,沾着水的毛巾蹭过青年的肌肤,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反应。
……这场景就宛如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的那晚,他拿着枪逼他就范,顾声看到他手里的枪时眼里简直有杀人的yù_wàng。
——他后来多次亲眼见过顾声杀人,才有点明白过来那天他眼里的东西。
那天后半夜羸弱的年轻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明艳动人的眼睛不知被泪水冲刷过几回,江承在旁边一躺睡得通体舒泰,起身就去了老爷子那,第三天回来发现大事不好了,那伶人仍在原处,不省人事,江承一试他体温,跳起来拿床头的电话拨给杜寒。
不料那个本应昏迷不醒的人挣扎着就要起来,硬是不许他叫医生。
江承拿着电话逼问他,顾声意识模糊,被逼得无法,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几乎崩溃地喊,我不能这样见人!
他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江承当时却觉得分外动听,又硬是抓着被子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口。
所以他赶在杜寒到之前先替顾声整理一下,另外替他拿了衬衫和长裤,当他勉强将人收拾齐整放回被子时,江承猛然觉得自己有点难以面对那个人。
杜寒到得很快,看到江承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面,一箭步冲了上去:“江少!你手!你手?”
他说着就去翻江承裹着布条的手,江承猛地把手一扬:“……人在里面,你先别管我!”
杜寒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屋里跑,挥手招呼后面跟来的医生:“抬担架!其他人别跟我!林医生!小李!江少的手!手!”
不料江承直接拦住了后面的医生,朝杜寒摇头:“他不能出使馆。”
杜寒在门边猛地一顿,所有医生护士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他的身上,杜寒紧盯着江承,半晌一点头:“……小王,你去把急救车上的东西都搬过来。”
江承被杜寒强行逼到医院动了手术,警告他除非他不想要这半根手指了,这类手术国内技术仍不成熟,所幸江承的损伤程度勉强能做骨折处理,只是预后效果难以估计。
他刚被外科汪主任推出手术室,老汪正开口叮嘱他,却听外面稀里哗啦一阵响,守在门外的两个江承的勤务兵就喊起来:“站住!你——”
病房门被猛然推开,宋昭应声而入,方凯身着警署制服紧随其后,汪主任的视线在躺在病床上的江承和两人之间飞快地一掠,随即打声招呼,错身出了门。
宋昭和方凯递了个眼色,男人轻微颔首,说了声“十分钟”,然后关门站到了门外。
江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宋昭拖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这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