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莫如周兄也。」宋爷边笑边道。
一片笑声中,尚香察觉到三道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眼角的馀光一飘,是坐在琴台边的白宁,秀气的面庞隐含讶异;立于中台的玉琉,一身炫影舞衣,怔仲地望过来;还有坐在那位贾爷身边的尚琦,眼里一片妒色。
尚香的嘴角弯弯地翘起,小崽子们,比道行,你们还差得远呢,要在这南馆里争风头,可不是靠年轻貌美,就能争得的。今天给你们上一回课,好好学着吧。
眼光再晃过李慕星,明显含怒的脸色让尚香心中一凛,他为什幺在生气?可有一丁点是为他陪侍别人?
又在做梦吧。转回眼神,对着宋爷含情一笑,不忙着斟酒,却把桌位两旁的红烛轻轻一吹,熄灭了。
整个厅中,立时便暗下许多。
白宁弃琴,玉琉弃舞,分别在李慕星和周爷的身边坐下,李慕星脸色发青地眼观鼻鼻观心,对白宁不理不睬,那周爷却一把搂住王琉,低低地调笑起来,厅中光暗,正是动手动脚的好时机。
「啊,美人儿何故吹灯?」那边,无视尚琦的殷勤侍酒,贾爷叫了起来,一对眼珠子却死死盯着尚香,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更加瞧不清尚香的脸,可就是这份朦朦胧胧,反倒让尚香更显神秘。
尚香举壶,慢慢地为宋爷面前的杯子斟满酒,口中轻轻笑道:「花要在明处赏,酒要在暗处品,各位爷不妨试上一试,包管滋味不同。」
「哦,这品酒还有这幺一说?」宋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气入喉直抖而下,他也不说话,只是眼角带笑地望着尚香。
尚香凝视,眼中亦无半分回避,手中不停继续斟酒,道:「酒中自有千锺粟,酒中自有黄金屋,酒中自有颜如玉,宋爷不妨多饮几杯,待眼一闭,便能见着那锦绣繁华,一世无忧。」
宋爷又饮一杯,却是失声而笑,道:「好个有意思的尚香,你这是要宋爷我效仿古人,酒中博那黄粱一梦吗?」
尚香不普,却又低声吟唱一句。
「……醉卧阑珊夜,灯彩漫然……惟守得酒杯中,滥滥风情一片……」
贾爷这时又哈哈笑道:「千锺粟、黄金屋、颜如玉,宋兄还用得着黄粱中寻吗。美人儿啊美人儿,他可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的主,还不快快斟酒,宋兄随便给个赏赐,便教你一世衣食无忧。」
尚琦听得贾爷一口一个美人儿,气得把手中的帕子都捏皱了,连脸面都没瞧清楚,怎就晓得尚香是个美人儿,正要想个法儿把身边这个富商的注意力拧回来,便听得一声冷哼在厅中响起。
「靡烂不堪,说什幺酒中自有千锺粟,酒中自有黄金屋,酒中自有颜如玉,岂不知酒醒梦消,该是什幺仍是什幺。」
是李慕星,抬起一双朗目盯着尚香,昏暗的光线下其它几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屑。
「李兄……」宋爷微微一愕,正要开口,却让李慕星打断。
「人生而有双手,不是为人斟酒,而是用来博那千锺粟、黄金屋、颜如玉,若只一味靠人施舍,自甘堕落,最教人不齿,我李慕星……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人……」
声音虽不高,可在昏暗中却显得特别清晰,莫说宋爷和贾爷听得一呆,便是只顾着跟玉琉调情的周爷也不禁望了过来。往日里虽说李慕星表现得不解风情,可到底还是懂得欢场规矩,做做样子地配合他们,也得个和乐融融,只不知今天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李兄你这话可就打倒一大片了,我们四人中,也只得你一个是靠自己双手打出一片天下,博来了千锺粟、黄金屋、颜如玉的,我这才知道,敢情你一直瞧不起我们这些承庇祖荫的二世祖?」
「周兄莫气,李兄怕是喝多了吧。」贾爷赶忙打起圆场。李慕星也不是不知事的,当下便顺着台阶下了。
「今儿确是喝多了,头怎幺觉着晕呢,刚才你们说到哪儿了?」
尚香垂下了眼,继续给宋爷斟酒,口中却哀哀一叹,叹声极低,只有宋爷一人听入了耳,又望了尚香一眼,而后将酒一饮而尽,长笑一声道:「三杯罚酒已饮,接下来,是不是该喝上一杯喜酒了?」
「是了,差点就忘了,今儿约了李兄来,就是咱三个想要私下里恭喜李兄即将娶得美娇娘,这杯恭贺酒,李兄一定要喝。」那贾爷又凑上热闹来。
尚琦一听这话,突然幸灾乐祸地望向尚香,白宁离他近些,瞅见他的眼神,不由也跟着望向尚香,却见尚香正向李慕星望过来,昏暗中那双眼睛闪了闪,便黯淡了。白宁怔了怔,再望望李慕星越发青黑的脸色,他忽地有些明白过来。前几日隐约听说有个商人包下了尚香,当时只当是笑谈,不以为意,难道那个包下尚香的商人,就是身边这个望也不望他一眼的人?长相真是好看呢。转过眼再望向看不清面容的尚香,心中倏地升出一阵佩服。
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尚香明知自己容颜已老,芳华不再,却仗着一副好嗓音,在珠帘外唱一曲相思,先声夺人,勾出这些大爷们的好奇心;再放下头发,遮去难看的眼角皱纹,人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尚香可不正应了这一句,弄出个欲迎还拒的姿态来,让人心痒痒;再走上一段摇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