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昏暗,星光寥落,礁石后慢慢探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怯生主道:“阿爷阿爷让我来叫这位大和尚跟先生回屋吃食。”
原来是船老汉的孙儿,赵猎忙放下船桨,招呼对方走近。借着淡淡星光,隐约看出是个十三四岁的瘦少年,一身明显不合身的肥大衣服,挽着衣袖裤脚,细胳膊细腿,个头跟普通十一二岁童子差不多高。
赵猎摸摸自家板寸,再次申明:“我不是什么大和尚。呃,以前是,现在还俗了,叫我赵大哥就好。你叫什么”
“丁、丁小幺。”
“过来,走近些。”赵猎拉过少年,拍拍他瘦棱棱的肩膀,“怎么不直接走过来,躲着干嘛”
丁小幺偷看马南淳一眼,咽了口唾沫:“阿姊说,有个有个”
赵猎看了马南淳一眼,失笑:“有个怪人是吗”
丁小幺不敢接话,马南淳苦笑摇头。
原来那少女是丁小幺的姐姐,赵猎想起一事,随口问:“你阿爷有没有说是怎么发现我的”
丁小幺搔搔头:“阿爷没说,阿姊倒是说了。”
赵猎神色一凝:“你阿姊怎么说”
“阿姊说她看到你突然从海里冒出来,吓了一跳,差点用船桨打你。后来见你浮在海面,不时动一动,这才把你打捞上船。”
“海里”赵猎摸着下巴,百思不解,怎么会从海里冒出来难道深海里有时空之门虽说合浦也在海边,但这距离未免也太远了吧想半天想得脑仁疼,干脆不想了老天都让你重活了一回,你还想咋地
丁小幺有点怕生,但熟识了就很活络,有问必答,嘴不把门。从他口中得知,这是一座无名小岛,岛上居民很少,不过三户人家。他们原本居住在厓山对面的汤瓶山,都以打渔为生。去年厓山出现大量宋军,汤瓶山也被划入预警范围,岛上居民及船只或被征发或闻风逃散。丁家老的老小的小,船旧网破,宋军看不上眼,算是逃过一劫。
于是剩余几户岛民相约迁移到数海里外的一座荒岛上,这荒岛缺乏水源,面积又小,暴风雨季时常被海浪淹没,只能做为暂居之所。渔民们想法很单纯,这么多军兵,总不会老呆在海上吧,终有撤走的一天,到时再回家就好。
年初,蒙元包围宋军,进入二月份,宋元两军大战,渔民们根本不敢出海,只能在岛附近捞些小蟹虾米熬野菜度日。直到大战白热化,冲天大火焚烧上千船只,海面尸体物资漂浮数十里,饥馑不堪的渔民们才壮着胆子,划船出海捡漏。
丁老汉也是其中一员,稍有不同的是,他一边捞拾物资一边搜寻幸存者。
“阿爷说,以前永福寺的大和尚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座大庙。”
赵猎哈哈大笑:“没错,七座大庙,比浮屠强。你阿爷、阿姊救了四个人,胜造二十八座大庙。我们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说话间,前方出现火光,慢慢靠近,一个熟悉声音传来:“丁老丈还有些担心二位,听到大和尚的笑声,这下可放心了。”
猎猎火把下,精瘦青年向二人扬手打招呼:“我叫施扬,虎翼军效用,二位怎么称呼”
“赵猎。”
“枢密府副都承旨马南淳。”
施扬听得一呆,忙躬身行礼:“小的见过上官。”
效用就是宋军的半职业兵,多具材勇,志愿入伍,不刺字,领饷打仗,跟后世志愿兵类似,比普通军兵有战力。不过再怎样也是大头兵,见到副都承旨这样的高官也只有磕头的份。
施扬只鞠躬没下跪,大概也是因为马南淳这个副都承旨已然掉价的缘故。马南淳也不以为异,他之所以报出官阶,目的和之前对赵猎一样,都是为了收拢可用之人。效用算是精兵,虽然施扬看上去还不如赵猎精壮,不过南兵多如此,或善攀援或习水性,倒不一定非得是步战精勇。
施扬、丁小幺在前引路,赵猎、马南淳踩着高高低低的沙石路,走了大约一炷香工夫,下了个坡,前方灯火若隐若现。
丁小幺脸露出开心笑容,向灯火一指:“那就是我家。”
丁家居所带着典型的渔民小屋风格,地基是采礁石和泥筑成,石块中间预留深槽,夯上长短不一、树皮未剥的木板,围成两间小屋。屋顶压着层叠厚实的竹稻,上方还压着一块块石头,多半是为了防止海风吹袭。
渔家小屋门前,此时已燃起一堆篝火,丁老汉正低头在火边扒拉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
丁小幺大声道:“阿爷,我把赵大哥、马先生带来了。”
“好好,来了就好。这岛上一到晚间寒气重,风又大,都过来烤烤火吧。”
赵猎、马南淳走近,同时向丁老汉拱手鞠躬:“多谢老丈救命之恩。”
丁老汉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脸色惶然:“打渔人家救落水的是本份,当不得二位这般大礼。”
二人再三致谢。赵猎想起发现并救自己上船的少女,遂问道:“老丈,令孙女呢我要当面谢谢她。”
丁老汉向北面一指:“跟那位叫舒儿的宫女在晾衣物。”
大晚上晾衣服还真是。丁老汉祖孙出海打捞漂浮物,最多的就是各种衣服布料。穷苦人家一年到头扯不了几块布,突然得到那么多衣服,根压不在意什么忌讳。洗净晒干,除了自家穿着,还可以或当或卖,可是笔不小的财富。
施扬一扬火把,一脸殷勤:“我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