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个——”他扬起头。
她下唇微战,接着紧紧咬住,“那也是我们的宝宝。”
“不行。”他紧迫地盯着她,不容她移开目光。“这件事没有商量,明天,明天就去做了他。”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拿全部生命爱着的人是这样冰冷无情,他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地说出这句话?那也是他的,是他在她身体里激烈冲击,共同缔结的热烈激扬的狂喜里洒给她的种子。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往日对她的温柔去了哪里?她向来依仗的他的娇宠难道不能分给他们的骨血少许些微?他就这样残忍地扼杀他们宝宝见识这个世界的机会?他已经有了生命了啊!再过不久他会开始有小小的心脏,肢干分叉,长出小小的手指和脚趾出来啊!他怎么能够这样冷酷无情地说:做掉他?
“我好累。”她捂着脸,眼泪无声地滑下来,手心湿热一片。“好累,我去睡一会。拜托你把刘阿姨叫回来,晚上想吃她做的菜。这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就想着她的菜。”
她推开他,曾经看也看不够的人,现在却连一眼都不愿扫过,她径直走进自己房间。
她一直睡到夜幕初降才缓缓醒来,客厅空寂无声,他颓然坐在黑暗里。她倚墙而立,看着阴影里他垂丧的头,几乎有一丝心软。一丝。她摸摸自己肚子,宝宝,爸爸不是不爱你,他是暂时接受不了,没几个人能接受的是不是?我们要理解他,不过妈妈会保护你,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妈妈。
她鼻子一酸,抿紧着嘴把酸楚吞回去。按着灯,突然的光线让他有些适应不了,凝目许久才发现她。
沉默。
伫目相视,惟有心里百转千回的凄苦。
刘阿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空气里凝结的悲伤感觉沉重到她难以呼吸。“吃饭了。”
“恩。”轻眉坐下,“刘阿姨你早点回去吧,天黑了。厨房我来料理。”
“诶。”她想说几句什么打破令人心悸的气氛,张张嘴,最终仍旧讪讪转身。
门轻轻打开又悄无声息的合上。“吃饭了。”她帮他装汤。
他拿起筷子,“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汤洒在桌子上,她瞪视桌面上的水渍,好想跳起来撕咬他,把他扯成碎片,看看他的心是否是红色是否能跳动。
“再去确定一次。”他话语里毫无感情,“另外有些要注意的事情也要早点知道,做好准备。帮你爷爷看病的吴医生应该能介绍个很好的妇科,我等下打电话给他。”
她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不可置信地望住他。
他半晌没说话,手里还举着筷子,眼睛盯着桌上的菜,仿佛那条鱼准备跃起咬他。然后才说:“小产比生孩子还要伤身体,我不要你出什么事。”
“叶慎晖,你不要逼我!”她往床头缩,看着他拿着她的衣服走向她。
“小眉,听我说,这件事情没有别的路,我们没有选择。来,把衣服穿上。”他隐忍的痛苦几乎让自己语不成句。“钱医生是吴医生介绍的最好的妇产科大夫,信得过。乖,先过来把衣服穿上。”
“你别逼我!”她尖声嘶叫,一脚踢开他的手。
“我何尝不是在逼自己?”满腔的愤怒呼啸欲出,只能一脚踢在床头矮柜上发泄。她泪盈于睫,眼神带着让他心神颤抖的恚怨。他肌肉紧绷,充斥着想把这世界击毁成碎片的强烈渴望,就象他现在——碎落片片。“你以为我忍心?我看见你难受我不心痛?我恨不能把自己撕裂了代替你。”
“那就放过他好不好?”她跪在床前,“他是无辜的,我们的错不要让他来承担,他或者是个健康的宝宝,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会跑会跳会喊爸爸妈妈。”
“小眉,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同样哀求地看着着她,心疼欲裂。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她簌簌发抖,她的发现让自己心冷不已。“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觉你这样冷血。”
“我是为了你好。”他不能冒那个险,如果——她绝对受不了那个打击。他无法想象最后演变成那种结局她会成什么样子,他竭尽全力也不能让它发生。
“我是一定不去的,我会跑掉,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她恨恨地看着他。
“我绑你也要绑去。”
“你试试看。”
互相瞪视的剑拔弩张气氛中,他们呼吸粗重,好象都在极力克制着将要爆发的痛苦。
然后枕头飞向他,接着是花瓶连着水向他袭来,她砸烂触手可及的每一样东西。他不敢上前,害怕自己压抑的力量伤害到她,于是只能躲闪。她再找不到身边可砸的物品,直接人冲上来,又踢又咬,状若疯癫。他强忍着眼里的湿意心里翻滚的痛悔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直到她由她被恨忿蒙蔽心智引爆的发狂的哭嚎到无力的低泣。
他拂开她脸上沾着泪的一绺发丝。
她喃喃地说:“我恨你,我会恨死你,恨你进骨头里,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我一辈子没有什么是真正能拥有的,为了这个我会恨你一辈子恨到我老恨到我死恨到我骨头化成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