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个将死的人,魏偃似乎有着极大的耐心,“这个么……”他说,“这是我的秘密,怎会告诉毫不相干的人,墨先生自然不知。”
庞涓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可是,我终究还是死在墨翟的机关里。这回死了,必要托梦给师父,教他永远别再见墨翟。”
魏偃看着他觉得好笑,于是他便笑了,“将军杀人太多,只怕会直接下地狱受审,恐怕就没时间托梦了。”
说罢,他抬起手中的上紧了弦的弓弩,稳稳地对准了庞涓。
一支小箭破空而出。那箭通体漆黑,离开弓弦之后仿佛就融入了无边的夜色,再也找不见一丝踪影。
庞涓身子一歪,却不知被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推开,箭正中那人的胸口,他随即重重地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魏偃愠怒地四顾,潜伏在暗处的杀手中间开始s_ao动。
庞涓缓缓站起身来,“涓奉劝公子还是省些神吧。魏王麾下的十二刺客,可不是小公子想找,便找得出来的。”
“十二刺客?”魏偃大惊,“你竟敢假传军令,调动王兄的十二刺客?!”
庞涓摇了摇头,眸中竟带着笑意,“公子的细作没有告诉过公子,君上已将十二刺客,划入我的麾下了吗?”
他说,“不用传君上命令,只要庞涓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唯命是从。”
魏偃握紧了拳头,“这么说,你刚才故意说那些话,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庞涓微笑,“小公子真是天生睿智,一猜即中。”
那语气,仿佛是在表扬一个年少无知的幼童。
怀无陈上前拉住魏偃,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小公子快走吧,在下护送小公子出城。若再耽搁,恐怕君上就会知道了。”
魏偃摇了摇头,眼神转也不转地直盯着庞涓,“先生,太晚了。”他说,“十二刺客已经来了,王兄定会知道这件事。”
他嘴角笑意凄然,“怪只怪魏偃终究棋差一着,酿成今日之祸。”他说,“先生可自去,不必留在此处,给魏偃陪葬。”
“小公子……”怀无陈竟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魏偃推开他,“先生不必劝了,魏偃不愿逃亡,做丧家之犬。”他猛然站直身体,目光中浮现杀机,“杀手何在?”他大喝,“不计伤亡,不计一切后果,即刻诛杀庞涓!”
黑夜中的潜伏者们像一支支利箭,义无反顾地s,he向一个共同的终点。
与此同时,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十一名王宫刺客也纷纷跃出,与他们缠斗一处。在这些早已习惯了黑夜的杀手中,没有人举火。
刀光剑影在寒冷而黑暗的夜里无声无息地铺陈开来。
鲜血寂然地洒落,又迅速地冷却。
魏偃瞬间觉得,自己已落入了一个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的地狱。
人间地狱。
“公子小心!”身子被人猛地拉了一把,锋利的剑刃破入人体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刺耳。
魏偃甚至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但他知道自己在喊,“先生!”怀无陈转过身正对着他,胸口还嵌着一截冰冷的剑尖。
那个人站在地狱的中心看着他,手里握着剑柄,随即表情淡漠地抽剑。
失去了剑的支撑,怀无陈半跪下来。魏偃用力支撑着他的身体,用手去按住他的伤口,在他耳边连声地呼唤。
庞涓似乎并不急着杀人,站在原地,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这一切。
血液像生命一样,不断流出,很快在身下的土地上聚起一条河,这条河流慢慢地流向远方,远离他。
怀无陈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眼前清明一片,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魏偃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他用尽力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将手放在魏偃的肩膀上,对着他露出一个宽慰似的笑容。
浓稠的黑暗随即吞没了他。
“先生!”魏偃看着怀无陈闭上眼睛倒下去,双眼通红地喊着。
他知道,那双眼睛再也不会为自己睁开。他竟然拔出怀无陈腰间的佩剑,不管不顾地向着庞涓冲了过去。
可是,论剑术,他又哪里是庞涓的对手,没几下便被庞涓连人带剑制住。正在魏偃闭上眼睛,唯求速死之时,中了毒箭躺在地上的申,却突然痛苦地动了几下。
庞涓的眼神一转,魏偃感觉整个人向后倒去,左肩处一凉,庞涓竟用剑将他整个人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庞涓走向申,轻轻解开他的斗篷,斗篷下是一张痛苦的脸,嘴唇发紫,显然已经身中剧毒。庞涓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低声地念了一句什么,随即从申的腰间拔出匕首,又快又准地送入了他的心脏。
魏偃虽已负伤,却仍旧躺在地上静静看着这边,他冷笑道,“都说将军是个无心的人,依我看,将军倒是温柔得紧。”
“哦?”庞涓兴味盎然地转回视线,“小公子为何要这么说?”
魏偃道,“我这毒箭,中了之后便让人生不如死,痛苦万端地死去,将军不忍见他受苦,故而给他了断,岂不是个温柔的人?”
庞涓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今日就算他未中此箭,我也会杀他。”
“为何?”
“因为他犯了错。”庞涓道,“犯了很大很大的错。”
“不,他没有。”魏偃突然斩钉截铁地说,“犯了错的是将军,他只是忠实地执行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