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人声由远及近,“可我们明日便要离开,唯有今夜亲自拜会少将军。”
秦悦不由抹了抹眼泪,抬眼看去。来人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长衫月白,容颜俊朗,领口衣袖之上纹着暗色的祥云图案,甚是雅致。
见她发愣,公何宇不由笑道:“舍妹小悦,教庆平王殿下见笑了。”
☆、多事之秋
秦悦倒也机灵,屈着膝盖微微福身,道:“见过庆平王殿下。”
庆平王燕栩,乃是南楚皇帝的第二子,少有才名,容姿雅致。他只道这名唤小悦的女子是公何宇的妹妹,但见二人眉目之间却不相像。
三人落座,庆平王殿下落落大方,以茶代酒道:“小王燕栩,听闻悦姑娘解了玉屏郡主的思乡之疾,感激不尽!”
秦悦连忙道:“玉屏郡主远嫁北齐,乃是我国子民之福,此番机缘巧合,能为郡主尽绵薄之力,也是我的荣幸,殿下……实在是言重了。”
公何宇坐在一旁,只道这秦悦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娃娃,分明还是孩子的心性。而今与南楚皇子迎面而坐,胆识气度,竟是不输对方。
北齐女子皆养在深闺,且不说她不惧生人,便是这般稳重老成,亦不像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林馥说,她的父母皆被新帝所害。可他一时猜想不到,究竟是朝中哪位大员,能养出这样的千金?
公何宇愈发疑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侧脸。
“小王只是担心,悦姑娘能解了玉屏郡主一时之苦,待她入了赢都……”燕栩说罢,面上流露出些许哀伤。
“殿下不必担忧。”秦悦宽慰道:“我赢都之境富庶,南来北往之商甚多,宫中亦有南国御厨。玉屏郡主此番入宫,便和回到自家是一样的。”
“听悦姑娘如此说,小王便放心了。”燕栩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王无以为报,这玉珏便赠予姑娘,若是悦姑娘有朝一日入我南楚之境,凭此物可通行无阻。”
只见他从腰间缓缓解下一只通体透白的玉环,轻轻放在她面前。
秦悦从未收到过年轻男子的物件,一时不知所措地望向了公何宇,却见他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既是庆平王殿下的一番好意,你便收下吧。”公何宇笑道。
待燕栩离去,已是深夜。
公何宇见秦悦翻来覆去地摩挲着那枚玉环,不由打趣道:“你觉得燕栩此人如何?”
“文质彬彬,进退有度。”秦悦也不抬眼,依旧把玩着那枚玉珏道,“只是听说他那两个兄长,文治武功皆是不凡,将来必有一番太子之争。”
身旁的少年忽然一怔,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秦悦啊。”她不假思索。
他大步上前,挡在她身前,“先丞相管佟之女,尚且要恭敬地唤你一声小主公,你究竟姓何名谁,父母何人?”
秦悦望着他,忽然红了眼眶道:“我能信少将军么?”
他将双臂抱在胸前,笑道:“我便是这样入不得你眼?”
月光之下,他的眸子亮亮的,带着璀璨的星光,却比白日里的暖阳还要炙热三分。她默默地垂下眸子,“我叫迟悦。”
她的声音闷闷的,似是在哭。公何宇连忙抬起她的脸,但见圆圆的脸上,早已泪痕交错。
“当今皇帝是我的伯父,太子是我最敬爱的堂兄……”
“莫要哭了。”他的语气有些懊恼,他早该料到,早该料到!而今惹哭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秦悦哭了半晌,便是吓得再也不敢流泪。
他捧着她的脸颊,轻轻俯下身来,将她的泪水尽数吮如口中。
……
先帝迟晋之,在神武皇帝故去后的十几年也未曾称帝,由神武皇后执掌朝政,人称神武皇太后。
北齐没有皇帝,唯有掌权的神武皇太后和不得志的太子。直至先帝大婚,娶了一个梁国来的女子。
听闻皇后秦氏入主正宫之后,短短一年时间,便令先帝与神武皇太后冰释前嫌,太后更是自此不涉朝政。
秦氏为先帝诞下一女,因难产险些丧命,先帝便再不准她孕育子嗣。而后朝臣纷纷谏言,劝先帝广纳天下秀女,充盈后宫,却都被先帝一一驳回。
更有传言,先帝每每批阅奏章,会见下臣与御书房,便将秦氏之女抱在怀中。及至公主十岁,能批阅群臣上疏,下达圣旨。
公何宇独自立在窗前,静默不语。他曾问过父亲,那秦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父亲脸上露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他说皇后秦氏乃是天下女子之首,北齐之境无人能出其右。
这样一个女子,却惨死在新帝政变之中,令人扼腕。再想到秦悦吃饭时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的唇角便不由自出地漾起笑来。
为了躲避新帝追杀,她这半年来东躲西藏,生生把自己吃成这般圆润,再无半分北齐贵女纤瘦柔美的模样……也亏她想得出来。
公何宇忽然一怔,没由来地心悸,只见忽的一阵冷风,吹了一团乌云过境,将明晃晃的银盘遮住。
不知为何,他这几日总有些坐立不安。往年父亲去芒山练兵,每七日便要回信给他,可是今日已经是第十日,为何……
“齐之畔。”他低声道。
忽有一个黑影自廊下一跃而至,在他身前跪下。
“你速去一趟芒山。”公何宇道:“若是见到父亲,请他速回。”
“是。”言毕,那黑影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