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宁果微选择这样的餐厅,更像朋友聚会,而削弱了同事和竞争对手之间应酬的色彩。
她们坐定后,起初都有些尴尬。毕竟这是一餐散伙饭。她们敏感的身份注定话题不会很多。工作是不会谈的,个人生活更不可能。其它话题?去掉前面两大块内容,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吗?
有的!
内心丰富的人,必定是有话题的。
我们常常觉得没有话题,是因为我们无法对话题进行任何方向的延伸,既不能在广度上有所拓展,也无法做到往深度探讨。
好不容易挑起一个话头,大家只能浮于表面地附和几句。然后三言两语就把这个话题聊死。只能再费力寻找另一个话题,如此反复。很快大家都筋疲力尽地放弃了这种尬聊。
起初她们三人都比较沉默。然后,宁果微将身边的一个纸袋递给程桉,说是送一个小礼物。
程桉相当意外,拆开来包装,竟然是一幅咖啡画。
“你说喜欢我桌上的画,我便帮你选了一幅她的画。希望你能喜欢。”宁果微解释道。
程桉没有立刻夸赞,而是屏住呼吸细细地欣赏手中的画。
那是一只横在浅滩上的孤零零的小船,一根细细的铁链软软地垂进水中,将小船扣在浅滩上。而画面中唯一陪伴着小船的是它的倒影。
小船是白色的,有着深咖啡色的边缘和船底。
小船及其倒影,只占据了画面右下角黄金分割处很小的一片,大面积的留白给人以强力的冲击力,使得画面显得特别干净、宁静、或者说,孤独。
仔细看,那不是留白,那是水天一色,天空和水面是极淡极淡的咖啡色,地平线在画面的中间位置,是隐隐的一条白线。天空没有惯常的蓝天白云,而是y-in天柔和的白蒙蒙一片。
水面的细微波澜,使船的倒影在水中轻轻荡漾。
天空、船身、水面,猛一看全是白色,但是细看之下,它们却全都不一样的白。事实上,它们全是一种颜色,很淡的咖啡色,却又还有细微差别。
程桉看了有很长很长时间,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来,“太干净太美了!”
宁果微骄傲地笑了一下,看着程桉小心翼翼地把画包好,塞进包里。生怕被弄脏。
她们的话题就是从这幅画开始的,然后就绵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这大概就是会不会聊天的关键了。如果我们收到一幅画,说一声,“真美,谢谢!”对方回答“不客气,喜欢就好。”这个天就被聊死了。
程桉没有简单地谢谢,她一直在跟宁果微和许幼岩探讨这幅画的内涵。她说这幅画表达了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幅画也可以说是有两条船,事实上,画家就是画了两条船。一条是真实的船,一个是水中的船。我最近一直在想,其实我的世界里,有两个程桉,一个是我心中的自己,一个是真实的自己。”
许幼岩想了一下,接了话,“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可以扩展一下,如果有两个人在一起,实际上有6个人存在,那就是各自眼中的自己,各自在对方眼中的自己,还有各自真实的自己。”
程桉和宁果微都喜欢这个说法,这是一个更加全面的观点。
“那你说,我们现在有几个人存在呢?”宁果微问道。
许幼岩有点晕,掰了几下手指,“9个?”
宁果微也有点晕,犹豫地点了一下头,想想,又摇了一下头。
“不,12个人。”程桉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怎么说?”俩文科生异口同声地追问。
“简单来说,你们可以这样想,程桉有4个,我自己眼中的程桉1个,你们俩眼中各有一个程桉,2个,还有一个真实的程桉。依次类推你们俩。所以共12个人。更简单来说,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不同的程桉,包括我自己,然后再加上一个真实的自己。用公式来表达,就是n*(n+1)。”
宁果微和许幼岩都笑了,一个这么哲学高度的问题,竟被程桉整成一个数学公式。好吧,她们被科学家打败了。
于是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无限延展开来,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自己?如果自己眼中的自己,还有别人眼中的自己,都各不相同,那么真实的自己是什么呢?俩文科生又成功地压制住了科学家,把话题引向哲学话题。她们觉得自己计算不行。
再然后,她们探讨了不同人的不同思维方式,关于艺术思维和科学思维。
童鸣飞用画笔表现这只小船,许幼岩通过这个画讨论到底世界上有多少个自己,而程桉则给出了一个计算公式。
程桉说,艺术家追求的是不确定性。他们的每一次创作都是全新的,不会有重复。重复就不叫创作了。
而科学家追求的就是确定性。他们设计实验,而且可以不断重复这个实验结果。如果不能重复不能确定,那就不是科学了。
宁果微追问,程桉为什么选择跳槽?那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她们仨如此这般地闲聊着。
饭早已经吃完,盘子都不知道什么时间就被收走了。一瓶红酒也喝光了,却毫无醉意。三个人都兴致高昂。她们现在很放松,隔阂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不如我们再来一瓶酒?也可以来一壶阿拉伯水烟助兴?体验一下腾云驾雾的感觉如何?”宁果微提议。
许幼岩举双手赞成,程桉不会抽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