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注视着亮离开的脚步。亮并没等他的回应,甚至也忘记了光的存在,只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向前方。他没有回头,一步步地远离着光。
光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往前迈了一步。
“塔矢!”
亮微微一顿。
“下周末你联系我!”
亮淡然一笑,抬起右手,挥了挥。
光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不由得长出了口气。美津子听到他的声音,打开了门。
“光,你在跟谁说话?”
光怔了一怔,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没有人啦,我自言自语。”
将酱油交给了美津子,光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屁股坐在了棋盘前。把弄着棋子,他想起自己撒了谎,并不是想瞒着美津子,只是因为亮那异于平常的沉默,让他下意识地保守了秘密。支着下颌,光看着棋盘。
他知道自己一向比较迟钝,但是就算是很迟钝,也能感觉出亮刻意隐瞒的部分。
因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虽然除了棋院和会所之外的交集并不多,但是却能彼此了解。只要下棋,怎样的情绪都是无法隐藏的。亮的心绪很乱,从他这段时间在会所下的棋就可以看出来。但是亮不愿意说,光也就不太好多问。
亮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想来找光,一个就是有事要办。
排除掉后者的话,只有第一个理由是成立的。光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亮不肯承认?这又不是什么难言之隐。玩弄着手里的棋子,光突然意识到,亮也许只是想来看看他。
光定定地看着地面。
不可能吧?
夜已经深了,四下里变得很静寂,晚归的人也开始陆续地回了家,街上的人明显地减少着。亮坐在街边花园的长凳上,静静地看着灯光闪耀的街道。
不管他是多么有名的棋士,在东京,在日本,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或是认识他。与光订下的约会,似乎是一种自我补偿。因为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才想做一些希望的事情吗?亮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分明在自掘坟墓。
或许,那会是他和光惟一的一次约会吧。
胸口瞬间涌上酸涩感,亮不由得把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心痛么?胸口紧紧地抽搐和压抑着,闷得无法喘息,但是心脏却依旧有力地跳动着,哪里来的心痛?
那不过是j-i,ng神方面的痛感而已。
亮看着自己的双手。常握棋子的手,指甲光滑,指尖也起了薄茧。人说受伤才会觉得痛,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伤,为什么却会有痛的感觉?
天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再赶回家,一定会被明子盘问。亮已经不想强装出笑容,去抚慰父母,他只想有个可以安慰和放松的地方,能让他稍稍缓口气。
只是这样的地方,哪也没有。他无可倾诉的人,也无可去的地方。看向远方层叠的高楼,亮突然涌起一个想法。
如果有一间属于他的小屋,在想逃避的时候,至少那里可以收留他,至少痛苦的时候,有个地方可以让他发泄出来。
反正也早就该离开家了。
亮站起身。正在这时,晚归的人们从街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其中有个人,令他非常眼熟。一眼认出那是子安贺的时候,亮不由得全身一僵。知道亮所有秘密的,惟一的朋友,有时候还是会给亮带来强烈的不安。
人群有三三两两,但是只有子安是一个人。他叼着烟,跟在人群后面走着,以为他和这群人是同路时,却在分岔口转向了不同的方向。子安停下脚步,看着那群人离去,略垂了一下头,向着亮所在地方走了过来。连亮的存在都没留意而坐在了斜对面凳子上的子安,整个人侧倒,躺在了凳子上,右手抱着头,左手夹着烟。
那样子简直就像打算在凳子上躺一晚上。
亮犹豫了一下,向着子安慢慢走了过去。子安睁开眼睛看向他,在发现是亮的同时整个人弹了起来,两个人互相对视着。
“是我,塔矢亮。”亮站定脚步,慢慢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真的是……”子安呆怔了片刻,脸上的消沉尽褪,换上了笑容,“你怎会在这里?”
“我本来想走,不过你这么躺在椅子上……”亮笑了笑,“喝醉了吗?”
“我没喝酒。”子安叹口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在这里碰到你,该说是高兴呢,还是觉得不安呢?”
“既然没事,你就早点回家去吧。”亮道,“我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子安站了起来。
“不用了。”亮断然拒绝。
“拜托你让我送吧。”子安突然也坚决起来,“这样说不定我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亮刚走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子安自觉说错了话,叼着烟看向了别处。
“子安……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亮郑重地问,“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既然你感觉得出来,怎么理解都可以。”子安捋了一下额发,“我只求能做朋友就好。”
“……不觉得难受吗?”亮转身看向他,“放弃了不是更好吗?”
“那要能放弃才行吧。”子安看向他,“你会这么问我,难道你今天晚上……是来见进藤光的?”
被子安一语道破心事的亮尴尬地避开了目光。
“见到了吗?”子安又点燃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