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哭得没那么狠了,抽了半天的气,最后掀着缀满泪珠的睫毛,瘪着嘴小声道:“那你真的身上有跳蚤吗?”
仇禹一下子笑出声:“你故意说的那些话,我便顺着你哄,你要是真的长虱子了,我也确实能帮你捉,但我每天都洗澡的。”
于是歪打正着的,孤儿院一霸总算遇到了一个让他没辙的人,垂头丧脑的被牵走了。
那一日,孤儿院举院欢欣鼓舞,上至院长,下至洗完工,夹道相送,列队将二人送出门去,就连那颗落木老树那日都好像枯叶掉得不那么厉害了。
四年后,长大了一些的仇天佑坐在没开灯的小旅馆房间内,举了个迷你望远镜,趴在窗前一个劲望,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他确实是离家出走了,却不是像犰狳以为的,找个地方躲起来,而是拿着仇禹那偷的钱,还有仇禹没发现一并被拿走的照相机,一个人买了长途汽车票,跑到他生父生母所在的城市,按照他们留给犰狳的那张纸条找到了两个人住的地址。
仇天佑的亲生爸妈年轻时是典型的以为爱情能当饭吃,两个人早恋被发现后,家里学校一起阻拦,又怕怀孕的事暴露,着“我为爱情抛头颅、我为爱情洒热血、有了爱情老子高尚得就天下无敌无人能挡”地私奔了。
结局不出所料,孩子还没生下来,两个人就被生活打得一败涂地,面对着打不掉了的大肚子终日以泪洗面。因此艰难万险,苦熬到孩子生下来,两个人满心以为后面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何况还有些初恋的余烬在散发余温,更多是觉得就这样回去太丢人了,咬着牙硬撑下去,没想到真正折磨人的才在后面呢,两个人自己都吃不饱饭,现在还得多喂一张嘴,还有尿布等开销,每天晚上伴随着孩子的哭声都要爆发一通争吵,回回都像是即将山崩地裂。终于挨到了仇天佑三岁半,这山总算崩下来了。
孩子爸率先抓了东西夺门而出,这次再也没见他回来。孩子妈在狭窄潮s-hi的出租房内醒了哭、累了睡,这样没日没夜数日,终于在瞥见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后回过一丝神,然后第二天凌晨把孩子丢在孤儿院门口,同样再无音讯。
他们应该最终都回到了故乡的城市,与家人重新相认,一番抱头痛哭后前尘往事都像这一路上的灰尘,被扫地出门,各自过回正常的生活,仿佛那几年不存在,更从没有过什么孩子。多年后各自成家,平淡安逸的日子过得惬意,某些曾经痛不欲生的记忆也就被时间逐渐美化成了一场青春的轰轰烈烈。刚巧两人偶然重逢,怨恨与悔悟都像是昨日一场大梦,急切地捧出一腔成熟与淡泊示于对方,以此来彰显自己如今过得多么如意,言谈中话及那个意外的孩子,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原因,竟然都生出了些思念。
如此一路追过来,找上仇家的门,挑剔地打量一番面前寒酸的男人与清贫的家,为自己儿子“受的苦”落两滴心疼的泪水,高尚慈悲得先要把自己感动了。
仇天佑偷偷找上门,却谁也没告诉,就躲在两家门口,拍了几张两个家庭各自出行的照片,接着又买票回了江城。他本意就是想让仇禹看看,自己对于那两个人,现在只是一个多余的附属品,人家的家庭很完整,即使来要我回去,也最终给不了什么阖家欢乐,而且当时被气急了,这才一时赌气跑了回来,现在目的达成,他回到江城土地上,却反而怯步了。
仇禹从来没跟他发过脾气,但是这次仇天佑也知道自己太过分了,这几天恐怕仇禹已经找他找得要疯了,仇天佑在家门前转了转,终于没有勇气敲下门,用剩下的钱在老住宅区里的私人旅馆里租了个房间,憋了一天一夜,最终憋出一个主意——如果自己被绑架了,那么仇禹应该就光顾着心疼,不会追究他离家出走的事了。
现在时间临近他给仇禹定的时间,他拿着小商品市场里买来的廉价望远镜,眼巴巴地等待着那个人出现在视野里。
碰巧的,仇禹和舒镜等人站在位置,对于仇天佑是个死角,所以他看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见到仇禹的身影。仇天佑再怎么早熟,有主意,毕竟还是个孩子,紧张焦灼的心情同样折磨着他。为了排遣自己的情绪,天佑举着望远镜开始朝远处扫视,安慰自己这是在看风景,其实心中无比热切地希望能够找到仇禹。
一排排旧房屋鳞次栉比,路灯的灯光明暗不一,这个时间点,毫无夜生活可言的旧城区早就半陷入梦乡,路上几乎难以寻觅人影。
那些随时光流失的光影在镜头中晃荡,一个眼花,两个人影似乎一闪而过,仇天佑顿时停下动作,凝神看去。
不知道是哪个巷道的交错处,两个人身影重叠,突然地,其中一个扑在地上,仇天佑手一抖,光线很不好,他看不清地上那人的样子,但是过了几秒,他身下的土地被一片扩张的黑夜逐渐吞没。
仇天佑不解地望了片刻,突然屏住了呼吸,他意识到,那些蔓延开的,是血液。
站着的那人蹲了下来,两只手在躺倒那人的胸口摆弄,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仇天佑脑子里发闷,头皮像有人扯着一般紧绷,他心中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