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似有白光一闪而过,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缓缓地放下强撑的右腿,另一只膝盖落在地面上,构成跪拜的姿态。
旋即,他将玉盒往前一推,五体投地,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
玉球骨碌碌地自掌间掉出,朝着玉盒的方向滚了一阵,忽然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一下子飞了上去,将自身嵌往玉盒上的凹槽之中。
廖清舒的鼻尖紧挨着地面,只觉得心和皮肤,都变得如这汉白玉一般得冰凉。
——没错,你和我,就是一样的。
——为了生存而压抑,为了迎合而改变。
——连遥远的记忆都视为禁忌,连真正的自己都不敢触碰。
——说什么神什么妖,归根到底,都只是连自己都害怕的懦夫而已。
而现在,一个懦夫,要来收拾另一个懦夫了。
“啪”地一声轻响,玉球与凹槽完美契合。
一瞬间,万籁俱寂。玉盒当着廖清舒的面缓缓打开,恍惚中似乎听到“吱嘎”一声,又似回到了那扇黄色的木门前,眼睁睁地看着老旧的门板一点点向里挪动。
开明刻于盒上的印记登时闪耀起夺目的光芒,无数符文飞现于空中,编织成巨大的咒网,将西王母笼在其中,一点点地拖进盒内。廖清舒却全没在意眼前这震撼的一幕,只徘徊在那道打开的木门之后,半是困惑、半是恐惧地探头向里张望。
血水、残骸、一个颓靡的背影。
他听到自己在喊“妈妈”。
廖清舒蓦地倒了下去。
石台之下,九方梓彦正焦急抬头张望,一错眼正好看见与狻猊金乌缠斗的三青鸟发出哀哀的鸣叫,被莫名的力量倒拖着拽进盒内。心念电转,又或许根本没转,总之他智商上线,趁着青鸟掠过自己跟前时猛地跳起,抓住其中一只青鸟的大长腿,被一路带上了石台。
及至顶上,撒手跃下,他双足落地的刹那,最后一只青鸟恰恰被吸进盒里。借着向下的冲势,九方梓彦一把按住了玉盒将它用力合上,旋身舒臂,正好接住失去意识的廖清舒。
一道金光缓缓地飞上石台,三足金乌卑飞敛翼,疲惫地落在坍塌的石柱上。
九方梓彦换了个姿势抱住廖清舒,警觉地看着小黑:“你不会现在想复仇吧。”
小黑不答,只久久地凝视着玉盒。半晌,他发出一声嗤笑:“算了,没必要。”
“那个疯婆子,其实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小黑缓缓道,“她抹杀了我的存在,也否决了自己的存在。现在在这个盒子里,不过是只连自己都嫌弃的可怜虫;而天上那位,也只是个连自己都弄丢的倒霉蛋。不管和哪个西王母比,我都是完胜。”
“鬼逻辑。”九方梓彦槽了一句,想抱着廖清舒站起身,反因为力竭又坐倒在地。拍拍廖清舒的脸,他皱眉道:“这猪头怎么了?他没事吧?”
“似乎是受到了一些冲击,应该没事。”小黑淡淡道,“放心,他会醒的。”
他转头,极目而望,视线掠过困顿的诸神与苍茫的大地,落在遥远的天边。漫漫长夜褪去,破碎的天空中透出一丝曙光。
“天亮了,我们差不多也该醒了。”
第103章 匣中神明(18)
等到廖清舒意识回笼,已是十几个小时之后。
这让九方梓彦坐立不安了好一阵子。
山海界与梦境相连。理论上来说,离开山海界就等同于梦醒,梦醒之后就该恢复意识。而廖清舒,却硬是在离开山海界后,像头死猪一样地又睡了十几个小时。
九方梓彦一直垮着脸在床旁边等他,好容易见到廖清舒醒过来,一个急火攻心,激动得又差点把人敲昏过去。
“你猪啊,那么能睡。”他臭着脸给廖清舒喂水,“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廖清舒无言地摇头,一点点地抿着水,一错眼看到自己手腕上,左边绕着几根金色的丝线,右手套着一串珊瑚珠串。他抬起右手细看了下,十四颗圆润的红色珠子,三通下面缀着几颗弟子珠。
“这是佛珠?”他好奇问道。九方梓彦点头:“狻猊给你的,说对你有用。”
“哦,这样。”廖清舒漠然地点点头,低垂着眼帘,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真没事?”九方梓彦上下打量着他,“要吃点什么吗?”
廖清舒摇摇头,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想上厕所,刚拉开房门,便听到九方梓彦的客厅里传来许墨衣的声音:“确定是跑了吗?没影了吧?那该怎么办?”
“已经托穆曼找过了,确实是找不到他人。”林泓乐道,“或者说,凭我们的能力找不到他人。”
“那怎么办嘛!”许墨衣急道,“那该怎么处理这东西?”
小黑趴在椅背上,懒洋洋道:“这有什么难处理的,随便找个垃圾桶丢进去就是,哪多方便。”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林泓乐的声音带着忧心,“我的想法是,这既然是天上的东西,那么我们总得想办法给它送回去。没记错的话,九方家是有与天界沟通的法门的吧?”
“可你们不是说那个雷将是偷偷下来找盒子的吗?”许墨衣道,“要是就这么送回去的话,雷将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管他去死。”小黑满不在乎道。
“???”廖清舒一头雾水地走进客厅,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