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是一方诸侯,行事总得学会稳妥。
这次匆忙入关,十三叔在心里是很不赞同的。半年前弘瀚刚刚从兄长手中接手国主之位,还未在炎城站稳脚跟,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炎城的那些大族门阀本来就心思各异,不定会搞出什么事。
他们早都该回去了,弘瀚却还在优哉游哉的到处乱跑。
十三叔一直觉得,他们来中原不是打仗的,是捡破烂的,是抢东西的,是捞人的。这是很好的事,因为西荒太穷,除了荒山和野地,什么都没有。但弘瀚这样始终是逃避,他们早晚得回去面对该面对的一切。
他跟弘瀚提过好几次,说得多了,弘瀚就烦了。“是是是,迟则生变,就让他们变好了,大不了就是打,又能如何?谁耐烦一天到晚藏着掖着!”
十三叔无言以对,看着弘瀚胡子拉碴一脸匪气的样子,觉得这些年将军越长越歪了。然后,他觉得自己老了。
破败的山道上终于出现人影。弘瀚踩着晨间的露水,背负双手,志得意满的走出山林。
一众侍卫们都站起身来,向他身后张望。他们都知道主公做什么去了,昨日离开前,他就已经说了:猎鹿。
鹿当然不是鹿。谁都知道,自从在山涧边看到那个青衣少年,弘瀚心中的鹿就变了。
然而弘瀚身后既没有少年,也没有鹿。
弘瀚自然知道这帮属下在想什么,歪嘴笑道:“来,让你们见识一下。”他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轻烟一般,一道黑影倏然落在弘瀚身边,单膝跪地,低声道:“主人。”
众人吃了一惊,不知他是如何躲在林中的,也惊讶于他身法如此快捷。却见此人全身黑衣,窄袖束腰,连面容都被黑巾遮住。只右手上那个鲜明的烙印,可以认出正是昨天林间的少年奴隶。
弘瀚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允会是这个打扮。他不悦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下允的蒙面黑巾,道:“我最讨厌这些藏头露尾的行径,既然跟了我,就少来遮遮掩掩这一套!”
突然间暴露于强烈的日光下,允十分不适应,眯起眼睛,偏了偏头。
十三叔便看到了他藏在衣领中的一点青紫痕迹。他年纪较大,总是仔细一些,也什么都懂,不由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弘瀚。
弘瀚全无察觉,挥手令众人上马。他们十几个人一人一骑,并无多余的马匹。允本想自觉隐入林中,暗暗跟上便是,弘瀚却拍拍自己的马后,摆头示意:“上来。”
允望着弘瀚,欲言又止。
弘瀚扬起眉毛,“有话直说。”
允开口:“请主人准我离开片刻。”
弘瀚点头,便看到允走向那座简陋的山门石坊。
允向着圻山的方向跪伏于地。
叩首三次,起身。
再跪,叩首三次,起身。
又跪,叩首三次。
竟然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对天,对地,对祖上,才会用这样的大礼。他是用如此郑重的礼节,来向圻山告别吗?
少年礼毕,起身立于荒坡。此时风动蒿草,远处雪山莽莽,他一身黑衣劲装,独自置身于苍茫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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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圻山下的官道旁,邻着山溪有一群庞大而杂乱的营地。那是弘瀚的队伍。外围围着牛车,驴车,篷车,牲口,里面则是正在收拾篝火准备启程的人们,男女老幼皆有。与其说这是一支平叛的军队,倒不如说这是一大股迁徙的流民。
西炎伯就如往常一样,张扬的,恣意的,风风火火的奔驰而归。他的马后带着一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黑衣少年,就像他身后的影子突然浓重了一些似的。
没有人觉得太奇怪,反倒是如果伯君出去不带回什么来,那才是令人奇怪。
这支队伍在半年前从紫函关入中原的时候,真的是一支单纯的只有两千人的骑兵。然而这半年来,今天加入一群流民,明天塞入几个奴隶,后天跟上一群匠人,便拉拉杂杂壮大了起来。
弘瀚生性旷达豪爽,又刻意结交有能之人,不拘士庶凡奴,但有一技之长者都欣而招揽。有时候是奴隶,有时候掌握各式技能的平民,什么桑女织女,陶工瓦工,手艺匠人,农夫屠户,甚至是落魄的贵族或者打算碰运气的武人。因此这个队伍也变得越来越混杂。
如今,这个队伍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行动十分缓慢,单是拔营启程,就已经要浪费一个上午。
允得到了一匹马。是一匹栗色的母马,鼻梁上有道白,蹄子也是白的,四腿修长有力。
少年生怕惊吓到它,试着去摸母马的鼻梁,母马拱了拱他的手,眼神温和湿润。“它叫什么?”
“马哪有名字哦。”十三叔摇头,觉得这孩子好天真。“这马归你了,你得喂好它,天天给它刷干净。别看只是个牲畜,我们西炎人,对马就像对兄弟喽。咱们西疆打仗和中原不一样,山多,跑不了战车,全都是在马背上哦。”
十三叔还想给他一件披风,是弘瀚的侍卫队人手一件的那种。他们没有统一的盔甲和兵刃,唯一能统一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