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冰蛾不傻,自然猜到其中必有误会,等她抬眼看到赫连御身边打扮得跟玄素无出左右的萧艳骨后,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赫连御是在拿玄素做筹码,借这些白道向她施压。若是赵冰蛾咬紧牙关将错就错,并不辩白玄素身份,那么他们必将遭到众人围攻,就算能借魔蝎之力逃出生天,也要损兵折将,别想如之前计划那般顺利离开问禅山,稍不留意就要被赫连御反击捕杀;若是赵冰蛾证明玄素身份,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可是自古正邪不两立,玄素一旦暴露身世就在武林里再无立足之地,她这么多年的蛰伏隐忍、纪清晏至死不悔的苦心孤诣都将化为泡影,她的儿子将从前途无量的一派掌门变成为人不齿的魔教孽种,太上宫也将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给赫连御更多可乘之机。
赵冰蛾可以不顾世俗之见,可是她容不得玄素落到那般田地,尤其他满心满念俱是道义,好不容易从泥潭爬上青冥,她又怎么忍心看他重新摔回去?
赫连御算准了她的不忍心,自然就算准了她的动摇——放下旧仇,重新跟赫连御联手,魔蝎与蝮蛇合力,萧艳骨放出信号让伪装成她的替身打开南山道,设伏反击,待离开白道视线后再将玄素转移回去,这才是最好的出路。
然而这样一来,赵冰蛾和魔蝎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一生一世绑在葬魂宫这条破船上,一条路走到黑,粉身碎骨不能回头。
棋差一招,云雨翻覆。
赵冰蛾胸中传来蚀骨之痛,伴随着难以忍耐的麻痒,仿佛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心脉蠕动,那是长生蛊在体内活跃的感觉,让她保留了苟延残喘的力气。
她抬起眼越过魔蝎搭成的人墙,看着那些兵刃相向的白道,恍惚间与许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叠:
“妖女,心怀叵测,不知廉耻!”
“关外之人入我中原,隐姓埋名其心必异!”
“区区一个不知羞耻的魔教妖女,竟敢玷污佛门清圣之地,视礼义为无物,可恼可恨!”
“之前见她随端涯道长和色空大师救人济灾,还道是个侠骨柔肠的好人,原来是葬魂宫妖女乔装潜伏,赢得我等信任,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不能放走她……”
“……”
眼前的唾骂斥责、刀光剑影都仿佛与记忆交织,一股怒恨从心下升起直冲七窍,让原本微微变冷的手都开始回温,赵冰蛾的大脑已经有些昏沉,是失血过多也是蛊虫影响,她只能勉强站直身体,右手缓缓附上了刀柄。
花想容一剑已捉隙而入直扑玄素,赵冰蛾的一刀也即将迎上!
下一刻,刀与剑同时被一只肉掌接住,盲眼老僧不知何时插入混乱战局,一手夹住花想容的剑,一手抓住赵冰蛾的刀。
赵冰蛾的神情突然凝固了,花想容脸色一变,抽剑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大师为何要救这妖妇?”
“阿弥陀佛。”色空抓着弯刀的左手稳如磐石,右手竖掌轻颂佛号,“老衲……”
赵冰蛾握刀的手一紧,刀刃划破了色空手掌,鲜血淋漓而下,老僧却连痛也不觉,挡在她面前的身躯纹丝不动。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忘了哭的感觉,到现在也只能强作狠厉嘶哑出声:“老秃驴,滚开!”
这厢僵持自然会引来其他人注意,眼见色空竟然以保护姿态站在赵冰蛾跟“萧艳骨”面前,白道众人无不惊悚,心思缜密如恒远、玄晓对视一眼,背后蓦地一凉。
赫连御面上笑意愈深,他迎着楚惜微的目光,无声地勾唇。
这厢花想容心下一震,想起年轻时听到的风言风语,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然出口,只能模棱打着圆场,道:“大师,葬魂宫里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何况妖妇此番犯下累累血债,陷我等于危难之中,纵然是佛家慈悲心肠,面对这渡不了的罗刹,也要化身金刚伏魔才是。”
她口出此言,算是暂且将色空维护赵冰蛾之事巧妙化小,既不拂色空的面子,也顾全了当下局势,毕竟色空现在隐为此地白道之首,少不得他镇场引导,倘若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差错,怕是正中有心人下怀。
花想容算盘打得精明,可惜现在这个情形之下,色空如果让开,赵冰蛾与玄素必遭到白道最致命的围杀,随即魔蝎就成了无主之刃,或跟在场诸人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或为报仇蛰伏待机卷土重来,甚至……被赫连御趁虚而入整合势力。
于公于私,色空都让不得半步,因此面对花想容一番苦心,他只是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事虽危急,却不可鲁莽定论,恐伤及无辜。”
“什么无辜?”罗家主冷哼一声,抻着手指道,“赵冰蛾这妖妇设局残杀上百同道,演武场内诸多残骸历历在目,算什么无辜?再说萧艳骨,她伪装成玄素道长的模样先害落日崖失守,又引毒人入寺诓骗我们,又哪里无辜?”
楚惜微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一开始他跟赵冰蛾也曾合计过当对方为白道所困该如何脱险,觉得若真到了那时便干脆揭露赵冰蛾跟赫连御反目,与百鬼门合作之事,纵然不为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