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冰蛾对“友人”两字撇了撇嘴,她心思机巧眼光毒辣,自然比这些读经都读傻了的出家人敏锐,更何苦那叫“顾欺芳”的女子从头到尾都没从执卷翻阅的端清身上挪开眼。
本以为她是跟自己一般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想到战至兴起失了方寸的时候,端清跟端涯同时出手,一人握住她的刀,另一人却拨开顾欺芳的手挡在了她面前。
赵冰蛾心里猝然涌上了难以抑制的嫉妒和不甘。
同是恋慕红尘方外之人,为何顾欺芳能使高山之雪化冰动心,她却只能缘木求鱼?
“和尚,这一番去古阳城,倒是让我好生开了眼界。”赵冰蛾盯着色空,轻声细语,“无双派冯若谷少侠赠我桃枝,欲与我慕艾结好,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色空道:“阿弥陀佛,随心随缘。”
“我不喜欢他。”赵冰蛾走到他面前,“和尚,我有喜欢的人了。”
四百六十七天,她有三百日都在色空和端涯左右打转,一僧一道,后者宽厚温和更胜父兄,前者平淡无奇却能让她恍觉岁月静好。
赵冰蛾认识色空之前,一直觉得如自己这般骄矜的女人就该鲜衣怒马刀口舔血,认识他之后才在似水光阴里慢慢生出落叶归根般的宁静。
此心安处是吾乡(注2),她安了心就像飘萍扎了根,想就这样生根发芽,于平凡厚土中长出参天大树,自此风雨与共,两心安稳。
她紧紧盯着色空,年轻僧人默然片刻,忽而抬手拿起铜磬,再度闭眼轻敲木鱼,念着刚才没诵完的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
念到此处,忽然听到背后发出一声巨响,禅房的门被大力合上又反震回来,灯光摇曳却只投出了一人盘膝端坐的影子。
铜磬一顿,继而又敲在木鱼上,僧人缓缓睁开眼,喃喃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赵冰蛾这一走本是意气之举,却没想到再见面便物是人非。
她性子倔强又有些天生的不择手段,自小看上的东西便是跟赫连沉抢得头破血流也要得到,分毫不肯让,更别说让她知难而退。
赵冰蛾气冲冲下了问禅山,知道她与色空交情深厚的佛门弟子都不敢去拦,她就一路到了野林子里想砍会儿木桩冷静冷静,却不料在这时见到了赫连御。
自从一年前魔道大比过后,替赫连沉联络她的人就变成了赫连御,平心而论,赵冰蛾并不讨厌他,只是现在正在气头上,说话也没好声气:“魔教中人来到问禅山,是想找死还是要皈依?”
“阿姊,义兄托我送你句话——可莫忘了自己并非何怜月,而是赵冰蛾。”赫连御静静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义兄多虑,却没料到阿姊已经多想了。”
赵冰蛾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凝固冻结,她缓缓扯下面纱,经久不见的阴冷杀意慢慢染上眼瞳,声音转寒:“赫连沉把你派来提醒我,看来是要用得上‘赵冰蛾’了?”
“就算义兄不开口,我也是要来通知阿姊一声的。”顿了顿,赫连御凝重道,“朝廷颁布十三禁武令,要天下习武之人恪守法规不得以武犯禁,魔道三门六派俱不服气,要在两月后于南地思决谷约战正道八大门派,战帖已经发出去了。”
南地思决谷,与三昧书院相去不远,而朝廷颁布禁武令背后必然少不了南儒动作,魔道将战场选在这里,无疑是在南儒门前示威,不论肝胆还是愚蠢,都代表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
哪怕赵冰蛾对赫连沉有千般考量,对方终究是血缘至亲,葬魂宫也是她如今安身立命所在,就算为了自己她也必须得去,更何况……
她压下心里呼之欲出的忐忑,跟着赫连御下山上马,往迷踪岭方向一骑绝尘。
此一去六十三天音信全无,当她再见色空是在思决谷战场上。
她戴着夜叉面具手持挽月弯刀混战人群,此时不是杀敌便是身死,赵冰蛾没多思考也没有犹豫,直到一把长剑架住她朝着黄山派大弟子脖颈割去的弯刀,一根玄铁长棍压在了她的肩头。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然而这回提剑的道长招式绵长封死退路,肩上的长棍再不留力如负千钧,赵冰蛾手里的刀也没停住。
肩膀一沉让开长棍,赵冰蛾一刀迫开长剑回身直斩,刀刃与肉拳相撞,一股刚猛至极的内力在赵冰蛾经脉间炸开,她喉口一甜,血从面具下滴落。
江湖盛传色空的《浮屠拳经》深得佛门至刚至阳之道,赵冰蛾从来跟他打过,自然也无从领教,到今日可算是夙愿得偿。
可她并不高兴。
色空棍扫一片、拳劲逼人,端涯剑势成阵、结网无漏,他们两人一攻一守将赵冰蛾、赫连沉都牵扯在方寸之地,然而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赵冰蛾再度跟他们拳剑相接的时候,忍不住捏起嗓音出言冷刺:“臭道士,死秃驴,出家人就该在山寺安心念经,来搅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作甚?六根不净,五蕴不空!”
色空依然是那句“阿弥陀佛”,端涯道长心细如发,闻言微微挑眉,本来要刺向赵冰蛾咽喉的一剑偏了开去,堪堪在她颈侧留下了一条浅口。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问话,战局就被赫连御带人打乱,众人各自为战,眨眼间就是咫尺天涯。
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最终是魔道三门六派最先退出战场,他们带来的精锐大半饮恨于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