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蔓达看着那只掉在血泊里的手,指头甚至还抽搐了两下,她又痛又恨,双目都血红一片,捡起掉落在地的日轮就向叶浮生当头劈下!
一声断喝破风传来,应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说的也是异族话,阿蔓达右手在半空生生一顿,脸上青白交替,竟然一咬牙又将日轮挥下。
“铮——”
铿锵一声锐响,又一箭破空射来,这次直直射中阿蔓达手中日轮,劲力将其震得一偏,险险擦着叶浮生的头砍入旁侧山壁,刹那间土石迸溅,细碎的石子在他眼下划出一道红痕。
叶浮生疼得抽气,见状却冷笑了一声,目光越过阿蔓达,去看那纵马疾驰到近前的人。
同样的连帽斗篷下藏着一具颀长健壮的身躯,来人不过三十多岁,身着皮衣轻甲,背负箭囊手握长弓,腰间配着马鞭和短刀,撩开兜帽时露出了一张鸳鸯色的眼。
长鞭抖擞而出,绞住阿蔓达的脖子,勒得女子不得不向后退去。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蔓达,冷冷说了句什么,哪怕阿蔓达依然满脸不甘,却不得不含恨点头,似乎对他十分畏惧。
解决了阿蔓达,男子才从怀中取出纱布伤药扔了过去,翻身下马走到叶浮生面前。
那一双鸳鸯眼看起来波光潋滟十分漂亮,此时被夜色一映,就凭空染上阴鸷,冷厉如暗夜鹰隼。他扫了一下叶浮生胸前箭伤,眯了眯眼,一手掐住那苍白的下巴细细摸索了两下,没找到什么端倪,这才沉下目光,用中原话开口道:“永乐侯,幸会了。”
叶浮生瞳孔一缩。
十年前宫变之后,楚子玉登基为帝给“暴毙”的堂弟楚尧追封侯爵虚衔,谥号“永乐”。
然而知道楚尧还活着的人不多,晓得他就是“楚尧”的人更少。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要将这风透得如此恰到好处,必得有一道精心挖开的缝隙。
是陆巍或其心腹,还是静王旧部里的叛徒,亦或者……他带来的这些人里,也不乏别有用心之辈?
思及适才惊魂五箭,能把叶浮生逼到这个地步,必须得了解他的武学,或者……了解楚惜微。
要兼顾这两点,最有可能的便是注意楚惜微许久的暗羽中人和跟随他一路到此的百鬼门人。
若是前者,代表了暗羽之中已有内患,私通异族,将计就计;若是后者,代表了楚惜微身份泄露,百鬼门很可能不再是他的退路,而是死局。
叶浮生心里猝然涌上后怕——若这次来到此处的人不是自己,是真正的楚惜微,又将如何?
幸好如此,得亏……如此。
瞬息之间,叶浮生心头转念数回,面上声色不动,只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直视着对方,声音里仿佛淬了毒:“你是谁?”
男子微厚的嘴唇缓缓勾起,让这个刀削箭立一样冷硬的人显出几分可爱来:“我叫赛瑞丹。”
赛瑞丹,在异族语里是“箭”的意思,能拥有这个名字的并不单指一个人,而是每代的各族狼王之首,箭术冠绝关外,能统领其他狼王及其部下,可谓位高权重。
正因如此,若只是一次情报接头,绝不会劳动赛瑞丹大驾,除非有比七城布防图更诱人的饵,比如……关系到西川静王旧部的永乐侯。
皇家阴私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一旦漏了风声,又是在这样的局势当口,就像千里之堤被凿出蚁穴,洪水猛兽悍然逼近,随时都可能有灭顶之灾。
永乐侯被擒,宫变之事被揭露出来,刚开始整顿重组的西川静王旧部必起波澜,诸般阴谋论调注定喧嚣其上,首当其冲的边关军政恐怕再生枝节,如此一来受影响最大的是谁?获益最大的又是谁?
叶浮生眉眼微敛,似乎是疼极了不想多费力气,声音也轻:“这样的箭术,这样的人……你不该只有一个名字。”
赛瑞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确定他对“赛瑞丹”三个字毫无反应,又思及情报上书“楚尧大难不死逃至中都,改名楚惜微隐居百鬼门十载,未与关外人交流,不通异族语”,这才放下警惕。
阿蔓达满脸阴狠地都过来,半身血迹斑斑,看起来比被钉在山壁上的叶浮生还要狼狈,声音不再故作娇柔,带上十足恨意:“狼首,他杀了我们的人,又烧毁了布防图,为何不宰了他?”
“我得到情报,埋在雁鸣城中的探子已经因为这次行动暴露了自己,全部成了弃子,现在要从别处得到布防图,已经来不及了。”赛瑞丹松开手,“萨罗炎将军有令,把他活着带回去。”
阿蔓达右拳紧握:“那就废了他的手足耳目,不然他多听多看,倘若逃脱了走漏消息怎么办?”
“他不懂我们的话,将军也有事情要跟他谈……我知你有怒恨,但此时不可先报私仇。”顿了顿,赛瑞丹看向叶浮生,道,“永乐侯,我这一箭虽然要不了你的命,可是伤了心脉,若是你再妄动内力,届时心脉寸断就别怪我了。”
叶浮生哼了一声,带动伤口一抽,额头冷汗淋漓。
赛瑞丹对他的状态十分满意,搓掌成刀将箭矢从中截断,将叶浮生从山壁上放了下来,然后快速点穴止血,保证他死不了也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