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折翼只在片刻须臾,叶浮生却觉得这时间太漫长了。
都说人之将死,是一生之长,也是一念之间。
半世光阴历历在目,六欲七情匆匆流转。
叶浮生的灵魂好像都从七窍飘出来,在这一刻似闻晨钟暮鼓,敲碎了满心红尘故梦,最终归入躯壳,只等着一个血溅黄沙的下场。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被利箭穿心而过,也没有坠落在地摔得头破血流。
他就像一片枯黄的叶子,从光秃秃的树梢飘零坠落,风模糊了双耳,黑暗遮蔽了视线,只能向三尺黄土自投罗网,却在坠地之前被人托了起来,辗转三圈挡去流失飞箭,稳稳接在怀中。
叶浮生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耳朵里也听不得声音,血与火的气息充斥鼻腔胸肺,他只能感受到背后有心跳如鼓,额头坠落三四颗水滴,顺着他的脸滑下来。
是血,也是汗。
水珠滑过唇边的时候,叶浮生忽然张开嘴,像个孩子一样伸舌头舔了舔,这才蚊呐般呓语道:“是阿尧啊……”
回答他的是一个吻,急迫得近乎凶狠,却没咬伤他一丝半毫。
唇齿撬开的刹那,一股冰凉得近乎寒冷的液体带着浓烈血腥味灌了进来,叫叶浮生本来已经模糊的意识忽然一醒,本能地想反呕,却被对方不容拒绝地压住,硬生生把这血液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
灌下这口血,叶浮生顿时呛咳起来,一只手掌在他背后顺着气,另一手却生生捏碎了瓷瓶,将里面那颗黑色的药丸塞到嘴里,再一次以口渡了过去,用自己的舌封住所有反吐出来的可能,尽管在这片刻间被生生咬破了唇。
一线新鲜滚烫的血水滑入口腔,叶浮生忽然不动了,他松开牙关,勉强压住内息,终于接受了对方渡来的药丸,感受着它划下食道,连同提起的那颗心一起落了下去。
确定他把药吞了下去,楚惜微才如释重负,手掌挪到叶浮生丹田处,渡过一股精纯内力助他行气推发药力,同时低下头在他耳边道:“师父,我来了,你先睡一会儿。”
“我……”叶浮生靠在他胸膛上,凭着感觉侧头蹭了蹭他的脖子,声音很轻,“我怕睡着了……就完了。”
楚惜微默然片刻,用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脸上的神情柔和到不可思议,温声道:“不会的,你太累了,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都好了。”
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学会了骗人?
叶浮生有点想笑,可又实在没力气,想想楚惜微从小到大都没骗过他,这个时候更不会了。
这一刹那,他就像一条漂泊太久的船,终于在明月桥下找到自己的港口。半生浮沉起落,一世恩怨情仇,都在微风拂过之时随着落叶归根成泥,满目容华寂灭须臾,而他只需要轻轻闭上眼睛,做一个美梦,等一回天明。
于是,他在楚惜微怀中沉沉睡去,靠着那肩膀如枕黄粱,勾起的嘴角慢慢回落,仍然是含笑模样。
一梦轮回,一念生死,一心两愿,一生双人。
楚惜微轻轻吻了他的嘴角,双目缓缓抬起,眼白几乎都被血丝密布,唯有瞳孔黑得深不见底。
叶浮生看不见,自然不知道怀抱自己的人有多狼狈。
连日奔袭,昼夜难息,借道天堑,伪装夺路……之间种种,一点一滴俱是血汗开路,就算铁打的人,恐怕也要变成一滩烂泥。
可楚惜微始终将背脊挺得很直,脚下也没慢过片刻,只恐自己不能更快一些,最怕失之须臾。
幸亏他赶上了。
他用沾满血汗的手小心翼翼地揽住怀中人,就像大漠失路的旅者抱着最后一壶水,于旁人无关紧要,却是自己此生最重。
“卡伊……你是什么人?!”
阿蔓达其实在下令放箭之时已经看见了这个策马而来的人,只是对方穿着熟悉的铠甲,周围又明暗掺杂,一时间看错了眼,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救人的。
她没有见过这么快的轻功,这么厉的刀,这么不怕死的人。
他自马背上一跃而起,从铺天箭雨中捉隙而入,几乎是踏下第一支弩箭挡在了那人面前,同时一手接人,一手长刀逆卷,身形翻转,以内力化为刀气,劈风借势铸成了一道风墙,硬生生荡开了上百支劲力十足的弩箭,零星几支略偏了准头,也是与楚惜微擦身而过,等到他落回马背,也没碰到怀中之人一丝一毫。
一道血流从崩裂虎口蜿蜒而下,楚惜微抬手凑到唇边轻轻舔掉血迹,就像一匹舔伤的野兽。他的头盔已经在刚才生死一刻落下,满头黑发于火光明灭时张狂而舞,属于叶浮生的那张假面染上楚惜微独有的森然冷意,嘴角勾成锋利的刃,一字一顿:“凭你,问我是谁?”
“谁”字话音刚起,阿蔓达就觉眼前一花,她本能地退到弓箭手阵中,同时日轮出手急斩身前,却不料那一道黑影竟然从中分成了两个,不论日轮亦或刀斧都扑了个空。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从脚底袭上头顶,阿蔓达突觉背后寒意窜入,登时汗毛直属,想也不想地反手一斩,日轮这一次断骨切肉,却是把她身后一名属下的头颅从中斩开,血浆喷了她一脸。
与此同时,阿蔓达瞳孔一缩,看到赛瑞丹从对面策马而来,马蹄飞驰,手上弯弓,箭矢离弦而出,竟然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