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家不是什么好地方,百鬼门也一样,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情报、暗杀、走私、挂榜……”沈留嗤笑一声,“双方彼此明争暗斗数年,互有损伤。因此当年门主与赫连家有意合作,于是派我爹带人去迷踪岭与赫连家主交涉,只可惜我爹是块冥顽不灵的硬骨头,不仅没有谈拢还撕破了脸,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连回洞冥谷都做不到。”
慕清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欲言又止,却生生忍住,问道:“所以现在百鬼门已经跟赫连家水火不容?”
“错了,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是我跟赫连氏不共戴天。”沈留冷冷一笑,“当初我好不容易逃回洞冥谷,哭求我的门主师父替我爹报仇,可是我师父不愿意跟赫连家两败俱伤,只是划下道来泾渭分明,并没有追究死在迷踪岭的门人性命。”
慕清商“啊”了一声:“怎么会?”
“利字当先,何谈情义?”沈留扯了扯嘴角,“我被师父丢进暗堂教训了大半年才放出来,学乖了不去忤逆他,否则你现在也是见不到我的……好在我听话,又肯替他做事,用了五年时间成为少门主,等他死后,百鬼门就是我的了。”
慕清商手指攥紧:“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赫连家要跟天京的贵人搭线,让百鬼门行个方便,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我师父自然是答应了,可我……不甘心。”沈留目光渐寒,“百鬼门内对这件事分流两派,互不相让,师父跟长老每天对峙,就差真刀真枪干一架,于是他让我为赫连家暗客引路,等事成之后已经落子无悔。”
慕清商只是纯良,并不傻,他看着被沈留绑在腰间的人头:“你假意顺从,却借机把人杀了……既然如此,你师父如果不想再次跟赫连家交恶,肯定会交出祸首,那么刚才的杀手应该是他派来的百鬼门人。”
“这下子我可真的无家可归了。”沈留解下人头,苦笑,“本来想回谷以此祭奠先父,可惜现在回不去了……罢了,他们活着的时候杀人无数,死后给畜牲填填肚子也算是积阴德了。”
他将人头往后一抛,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此曝于荒野,附近又有狼窝,恐怕要不了一夜就会被叼走吃掉。
慕清商叹了口气:“逝者已矣,万事皆休。”
“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得这般老气横秋还心慈手软。”沈留挑起眉,“当初你救我的时候,可不会为了一颗死人头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
慕清商拢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捏紧,他状似无意地问:“那个时候,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沈留眯起眼,意味不明地说道:“就像你刚才那样,冷静、狠厉,跟平时判若两人,若非我一直看着,恐怕还以为你有个双胞胎兄弟。”
他说起当年慕清商助其逃离迷踪岭的事情,眼角一扫,瞥见少年脸色越来越白。
慕清商心头蓦地一紧,那日他只记得自己是如约去后山找沈留,却没想到会撞见赫连家暗客追杀百鬼门人,更没料到会发现沈留就在现场,那一刻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本能的念头——救沈留。
这个念头刚起,他的意识就像刚才一样陷入恍惚,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等回神时已经月上柳梢头,自己躺在床上仿佛大梦初醒。
那是怪病第一次发作,慕清商还以为自己是真的做了场梦,急匆匆跑出房门却被守卫禁在院子里,个个执刀负弓比平素多了几分肃杀,让他一步也出不去,与“梦”中情形一般无二。
慕清商心头咯噔,悄悄问了贴身照顾他的侍女梓颜,才知道是日前作客的人跟家主闹翻,封锁山岭搜罗剿杀,除去一个失踪的孩子,其他都没了活口。
那一刻他心头生出莫名的惊惧,头疼欲裂,脑子里却闪过一幕幕破碎的画面,仿佛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如何杀人,又如何救生。
然而慕清商厌死恐血,他总觉得那是一场梦,却真实得让自己都怀疑动摇。
从那以后,慕清商就开始偶然发病,多是在自己有危险或者情绪起伏较大时出现,病发似魂魄离散,并且来得快去得也快,醒后总觉头疼,初时浑噩不知情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甚明了,脑中只残留模糊记忆,需得自己推敲回想才能慢慢清晰。
病发后的记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每次发作过后,手上都会染血,身边一定会有死人。
那应该是他亲自做过的事情,偏偏每一次都如看着陌生人的遭遇。
慕清商觉得自己体内进驻了一个怪物,他恐惧害怕,更加厌恶血腥,直到随肃青道长修行内功心法之后,每每神思动荡便运功静心凝神,近几年来几乎没再发作过,若非今夜之事,慕清商都要以为这怪病已经痊愈了。
现在听着沈留细细讲起当年过往,与自己的“梦境”完美重合,连细节都未曾有所出入,慕清商骤然面无血色。
沈留将他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思及幼年惊变那日深埋的疑虑,轻轻地问:“怎么了?”
“我……想起一些事情。”慕清商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甚熟练地转移话题,“以后你怎么办?”
沈留眨了眨眼睛,拖着不知打哪儿学来的荒腔野调故作扭捏道:“左右我现在无家可归,你又救我两次,干脆我以身相许吧!”
慕清商刚鞠了一捧溪水喝下,闻言呛了个死去活来。
“哈哈哈,你又不是大姑娘,还怕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