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背后一寒:“静王狼子野心,他的女人就可信吗?”
“可信,但不可尽信,所以我得尽快回去。”顾潇摇了摇头,“阿尧就交给你了,帮我看住他,我回来之前不准他离此一步,也不准外人入内一步。”
他们擦肩而过,盈袖攥紧了拳:“你要是一去不回呢?”
大局已动,天罗收网,人都成了棋子,黑白厮杀,相互围剿,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弃子,更没人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活到残局落定。
身后,顾潇默然片刻才道:“我若一去不回,你就带着众人撤离天京,十年不得回转……把阿尧也带走,别让他跑回来,我不求他终生喜乐功成名就,只求他平平安安。”
“我问的是你!你要是没能回来,阮非誉和楚珣要是算错一步满盘皆输,你……你怎么办?!”
顾潇只是笑了笑,再看了一眼猫进草丛翻找东西的楚尧,目光映着廊下一点灯火,温和得不可思议。
火光融入眼瞳,混合不知何起的泪水模糊了盈袖的眼睛,当她再抬头看去,顾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片朦胧之中。
天上下起了雨,闪电划破夜空,惊雷炸响心头,平地而起的狂风撕扯着院中花草树木,仿佛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王爷!陛下病危,宣您速速进宫!”
管家顾不得规矩礼数,急急忙忙敲响了静王的房门,双膝跪地,连声道:“宫里派人急召,暗卫也传来消息证明太医齐聚六合宫,这次、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他声音发颤,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
多年筹谋一朝将动,就连老天爷也站在他们这边,他怎么能不激动?
楚琰手中茶杯坠地,溅湿了袍子下摆,他霍然起身,在屋子里快速踱了一圈,这才回神:“林朝和顾潇呢?”
“林校尉在院中待命,顾副尉刚从外面回来,宫中暗卫的消息便是由他带来,不假!”
“好、好、好!”楚琰一脚踢开碎瓷杯,“让林朝速速派人通知各处部署,尽快集合兵力,顾潇随本王进宫!”
“诺!”
“慢着!”楚琰披衣的手忽然一顿,“王妃和世子呢?”
管家躬身道:“回禀王爷,世子今日精神不佳,王妃搬过去陪伴,现在应是刚刚入睡,小的已经派婢女过去通知,您……”
“王爷,妾在此。”
静王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衣裙下摆也被雨水打湿,头发未着珠翠,明显是得了消息就急忙赶来,正好听见静王发问,适时出声入内。
“阿尧有些发热,妾刚哄他睡下,现在也不好惊扰,便先行过来了。”管家识趣退下,静王妃拢了拢身上披风,“宫中急召,王爷定然心焦,还是早去为好,府中一切自有妾身照管,只待王爷归来。”
楚琰心头闪过一线莫名的感觉,却彷徨得根本抓不住,他此时也无心细想,握住静王妃微凉的手,不禁笑了笑:“有王妃在,本王确实安心多了。”
静王妃轻轻一笑,有雨珠从额角滑落,像海棠花上淌下了一滴泪。
她为楚琰系好披风,亲手捧来佩剑,温声道:“风急雨大,王爷要小心着些,不管前路如何,妾都与王爷同行。”
楚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难得放柔了声音:“王妃且等这一次,今后本王位于万人之上,许你母仪天下。”
静王妃闭上双目,眼睫微微颤动,唇角带笑:“好。”
当她睁开眼时,楚琰已经匆匆离去。
纤细苍白的手指拭去眼角一点泪珠,静王妃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淡淡道:“你不陪着王爷入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有些话想问一问王妃,否则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顾潇背靠着门板,“外面的护卫可以放心,王妃想必也有话要交待卑职吧。”
静王妃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你问吧。”
“唐家不愿跟随静王谋逆的人要么被内部处理,要么脱离家族另投他人,王妃身为唐家嫡女,又与静王感情深厚,为什么要在这风雨之际相助我们去对付自己的夫君?”
静王妃摇了摇头,反问道:“顾副尉,你生为男儿志存高远,可知道身为女人又要思虑些什么?”
顾潇一愣。
“未出阁时,我乃唐家之女,为父母承恩,为家族计较;出嫁成婚,我乃王爷之妻,为夫君打理内务,为王府管事镇家;生子育儿,我乃阿尧之母,为他当下照看,为他日后打算。”静王妃坐在椅子上,端庄如古画里的高门美人,于温柔似水中透露出大气雍容,一字一顿地道,“除此之外,我乃大楚之民,为小家殚精竭虑,为大国不敢苟且……这些是我身为女人的一生,穷心竭力也要做到的事。”
顾潇想好的话,到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静王妃微微一笑,轻声问:“你把阿尧带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顾潇沉默着点头。
“那就够了。”静王妃的笑容柔美如月光,“今夜之后,不管王爷与我如何,都别让他回来,请你带他走得远远的,忘了我们,忘了天京城,永远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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