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初中那样往柳南蕉的课桌里塞过一些东西,但第二天那些东西总是会回到谢霖自己的课桌里。有次谢霖没忍住,在柳南蕉解题的时候凑过去:这个你都会啊,真厉害。谁知柳南蕉把笔一丢,突然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谢霖傻站了半天,想说你又怎么了,到底没敢说。他怕他一说,柳南蕉下一秒就要从窗户跳下去。
最后只得蔫头耷脑地走开,心里委屈得不行。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原文是“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出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流言最终被题海湮没了。高三是惨淡的。有疲劳过度住院的,抑郁症的闹自杀的,情绪崩溃每天哭的。老师和学生个个都成了神经衰弱。但这种程度的压力已经刺激不到谢霖,不去考虑柳南蕉的事,他反倒是班上情绪最稳定的那个。压抑的稳定。每次考完试,他就盯着大榜看,算计着自己和柳南蕉之间还差多少。有时多些,有时少些。柳南蕉的成绩浮动得厉害。全年级一千六百人,他考过前三,也掉出过前二百。但即便是最惨的时候,谢霖和他在年级大榜上,也隔着四百一十三个名字。差不多算得上天堑了。
谢霖终于对自己的智力水平产生了一点焦虑。除非柳南蕉考试忘涂答题卡,否则自己真是连他一片衣角也摸不到。与此同时,赵一铭那傻大个子成绩一直慢吞吞地往前爬,居然也进到了年级前七百,比谢霖还高几十名。
谢霖被一口气憋住了。他那段时间疯了一样的学习,把父母吓得不轻。到了三模的时候,他的成绩已经从最初的年级一千开外,硬生生冲进了前三百。
高考像一阵风似地来了又去,估分填志愿的时候,谢霖没管自己能上哪儿,而是去打听了柳南蕉的志愿。出乎意料,柳南蕉的估分并不理想。老师原本肯定他能进国内前三的大学,可是看着那个结果,似乎要把期望降低很多了。柳南蕉自己倒是挺平静的。填表的时候老师嘱咐不要彼此交流志愿,谢霖随便写了个学校,路过柳南蕉的时候,眼睛往他桌面上瞟。只看到了一个校名,是本地的大学,老牌名校,也相当不错。
如果换做一年前,是谢霖想都不敢想的学校。可是现在看看,他已经不知不觉可以和柳南蕉并肩。更多的消息就再也问不出来了,谢霖在志愿系统关闭的前一晚把自己的第一批次志愿改成了和柳南蕉一样的学校,专业选择破天荒地遵循了他父亲的建议,报了经济学类。成绩出来,谢霖高了录取线四十多分。谢父捶胸顿足,认为自己太谨慎把儿子耽误了,早知道应该报个更好的学校。谢霖自己却没心思考虑这些,本地报纸发高考红榜,他紧张兮兮地去找柳南蕉的名字,在那所大学名下第一个专业的最后一个位置。名字是按分数排的,柳南蕉是那个最好的专业最后一个被录取的。谢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心不在焉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气闷地看到了赵一铭的名字。他们三个到底还是又进了同一所学校。世界可真够小。
不管怎么说,那是谢霖最高兴的一段日子。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了,人生仿佛一下子充满了希望。虽然是在本市,但学校离家还是有段距离。父亲给他买了台新车,谢霖去考了驾照,整个暑假都在滨海大道上开着车兜风。谢家低调地办了谢师宴,老师们夸得他耳朵出了茧子。谢霖矜持地敬酒,把老师们喝得东倒西歪。他遗传了父亲的好酒量。
毕业聚会的时候他看见了柳南蕉。那人神色安静,没有很多喜悦,也谈不上如何抑郁。有人同他喝酒,他就笑笑,很老实地喝一杯啤的。赵一铭一直在边上替他挡。谢霖酸溜溜地看着。那天也是柳南蕉生日,好些与他要好的同学都送了礼物。谢霖给他买了个戒指,买完了又觉得自己傻逼,没好意思给,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准备的样子。
聚会订的是套间,所有的东西和衣物都被服务生收在了衣帽间。谢霖趁乱溜进去,找到了赵一铭送的那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个手工的风铃,粗糙归粗糙,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他嫉妒地盯着瞧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谢霖掏出戒指,把风玲上的铁圈挂环拆了下来,换上了戒指。他拎起来看了看,终于满意了。戒指看上去可比那个破铁圈结实多了。高高兴兴地把东西归位,谢霖抬起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离开了。
最后好多人都喝大了。柳南蕉脸色红红的,迷迷糊糊地进去洗手间,又出来。最后走出酒店后门,在台阶上坐下,靠在柱子上愣愣地望天。谢霖一直跟在他后头,看他半天没动静,走了过去,发现柳南蕉靠在那里,醉倒了。
是真的醉倒了。谢霖靠过去抱他,他也没挣扎,乖得出奇。夏日穿得薄,柳南蕉的体温透过来,谢霖搂着他,心越跳越快。他的手指终于不太老实往柳南蕉腰间钻了一点,轻轻摩挲着衣下的皮肤。指尖的触感和想象的不太一样。谢霖低头看了一眼,血慢慢冷了。
是烟疤。谢霖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收回手,把柳南蕉的t恤往下拉了拉。他始终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做那种事,像是脑子被驴踢了。但做了就是做了。他现在很后悔。柳南蕉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个了,那么难看的疤。
柳南蕉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