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重宋佛佑还有一桩好处,她是母亲亲自选派的人,地位虽不及阿青、婉儿、团儿,却也深得母亲信任,我主动将自己的宅邸交与她管,便是间接地向母亲表明自己之无私无藏,母亲见有了她在,多半便不会再留意我宅中仙仙、小浪之流,这些人也便无从进言,从而泄露我的私事了。宋佛佑性情既沉静、为人又方正古板,不但不会像那些小女娘们般不知分寸、口里藏不住话,知道有人多嘴多舌,只怕还要严厉处罚。用了宋佛佑,虽是日后动静不那么自由,却也比我在这里日日提心吊胆、千防万防地防着那些家贼来得好。
从前我最厌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如今这些心思却全是自己日夜琢磨,一点一点想出来的。倒不是说不肯麻烦阿欢,只是有时想想,我一遇见事情,不是六神无主地去问阿欢,就是慌里慌张地和崔明德讨主意,不但令她们徒增烦忧,于我自己也丝毫无益,倘或日后她们一时不在身边,或是有些她们解决不了的事,我又没经过这些历练,不懂里面的门道,到时一点主意没有,可要怎么办?何况我丢在崔明德手上的把柄实在已是够多,她又显然不想与我上同一条船,重要的事情,到底还只能靠我自己。
我对着宋佛佑装出了楚楚可怜的神色,仿若当年刘皇叔顾茅庐求孔明一般,宋佛佑却没有孔明要等三顾,迟疑少顷便道:“既是公主看重,妾自不敢推辞。”
我立刻便命左右将这任命传出去,务必使内外皆知。宋佛佑又蹙了眉,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对我一礼,退出去寻冯世良说话去了。
等宋佛佑走了,门口才小心地来报,说郑博回来了。我怔了怔,向外一看,发现天已全黑,正堂置起了两排灯树,这些灯树多则三五十烛,少则六七烛,非铜即金,泰半是我在宫中用旧之物,小半是出嫁和迁居时新添进来的好东西。
最大的一株灯树高约三大尺,上面枝桠连绵,少说也有二十支蜡烛,凡是灯树,多半都用小烛,这一株上却全是婴儿手臂粗细的莲花烛,单这一棵树,便照得殿中光如白昼——这一棵却是出嫁时母亲选在嫁妆里的,我的嫁妆单只田地和脂粉钱便已远超诸位姑母和姑祖母,父亲和母亲却又从藏库中选了许多绝贵重的东西塞在里面,怕百官进谏,账册上记作铜鎏金,其实全是纯金打造,上下皆雕龙刻凤、每一枝上的图案都决不相同,据说当初光是锻造,便费了黄金数十镒,连李旦宫中都没有这么奢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