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食物放在前世,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小吃,到了这时代,却全是富贵人家的珍惜之物:寒瓜子是我自己收了素日府中所用寒瓜之子炒制,此次虽全部贡献出来,却也仅够三品以上一人一小碟;精酿蜂蜜、粗白糖都是奢侈品,自皇家内库调拨而来;栗子用的是地方土贡的大板栗,却比前世街边随处可见、十元一包的差不离;鸡翅要叫人现抓了去切、共杀了几千只鸡、得母亲手谕才能提前几日拌上酱料、放在冰窖里,最后也只能一人一对;胡萝卜和饼团倒不算什么,只是我久不吃薯片,馋得很,催着御膳按着薯片的做法炸胡萝卜,又在饼团里拌入糖和茶汤,做了一道形似薯片的胡椒胡萝卜片和一道假的炸抹茶饼——茶和胡椒如今也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冰糖葫芦就更不用说了,光是叫膳工练习如何融化糖汁,便耗了不下数百贯的糖。
我这些点子虽花了不少功夫,却大受欢迎,高官们在大宴上一向吃得矜持,今次却都将面前摆的小食用得干干净净,我留神看着,见最得他们喜欢的还是冰糖葫芦,连母亲也吃完了一串,又特地派宫人来传话:“太后说:你这小东西,晚会办得不错,吃食尤佳,许多大臣都厚颜来求食方,我想既是你的点子,当由你决定,便叫他们来寻你,这几日你自己预备着,免得上门的人太多,把门槛踏破了——只是那冰糖葫芦不许告诉别人,留着宫中自用。”
这是任我向大臣做人情了,我忙忙起身谢过,仗着母亲高兴,觍颜讨赏:“替我回阿娘陛下,既是看着好,岂不有赏?纵是无赏,生日礼物总要有一份罢?”
那宫人不久又过来道:“太后说:你的生日,不谢你亲阿娘把你生出来,倒好意思要礼物?赏你捐钱一千贯,为你阿娘祈福尽孝。再赏你块木头,若是门槛被踏破了,可以用来再做一块。”一面说,自己都掌不住地笑,怕我不高兴,还安慰我道:“公主别丧气,太后说笑呢,方才御前已许了,年后即封驸马光禄少卿,管邦国酒醴膳羞之事,公主加实封一百户,开衙便有令旨。”
母亲跟前的人一向管得极严,这人嘴却这样碎,我心中难免思量不定,笑着瞥了她一眼,还在犹豫要不要袖出一把银钱,却见崔明德冷声道:“御前之事,岂容你多嘴?待公主禀报太后,将你杖毙了事。”
那宫人变了脸色,伏身求饶不已,我见她实在可怜,还想饶她,崔明德却早叫人将她叉出去,扯着我就要向母亲那走。我十分不解,顿住脚步问她:“大节下的,二娘这样大惊小怪,扰了阿娘心情,不大好罢?”
崔明德冷冷看我:“你看素日太后跟前,可有一人这样泄露言语的?怎么什么时候不漏,偏偏这时候漏了话出来?”
我惊出一声冷汗,快步随她到御座前,母亲见我们面色镇重,命人将李旦抱开,叫我跪在她身侧为她倒酒,偏了头问我:“怎么?”
我低声道:“方才阿娘派去传话的宫人泄露御前语,儿已叫人把她叉下去了,现来禀报阿娘。”
母亲哦了一声,举起酒杯小喝一口,问我:“她说了什么?”
我便将那人所说一一回报,母亲听完便笑起来:“是我怕你年轻面嫩,听了我的话不高兴,才叫她告诉你的,不过是场误会,把她放了罢。”
我心中愈益发寒,赔笑道:“既是如此,倒是儿唐突了阿娘的使者,求阿娘恕罪。”便要伏身下去,被母亲一手拦住,她手搭在我颈上,轻轻摩了一下,笑道:“什么大事,值当你吓得这样?坐下,陪阿娘喝酒——是了,你如今要少喝酒,叫她们拿果饮来。”又向崔明德笑:“此次大宴,太平之外,你出力最多,也坐下,婉儿,斟酒。”
崔明德绽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向母亲一拜,又拜谢过婉儿,方接过赐酒,满饮一杯,此时那宫人已被放出来,走到御前跪谢,母亲道:“是我的不是,没有说清楚,不但吓着了太平,还带累了你。”也命人赐她酒,那宫人不慌不忙地谢了恩,饮酒退下,崔明德亦起身告退,留我一人在御前,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好在此刻一曲毕了,舞者聚集谢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前面,无人关注于我,我便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那领舞的女子已揭开面具上前领赏,却又将我惊得一跳,自然而然地“咦”了一声,张口看向前方。
那金甲红袍的男子是长于刀法的斛律忠,这倒是原定好的不假,可那白衣银甲的女子却不该是独孤绍——她十二月中随父入宫谢恩,与我们见了一面,那时还只能扶杖而行,如今虽又过去了十余日,却不至于马上便能挥枪舞蹈罢?
母亲见我惊讶,挑眉道:“怎么,献舞的原本不该是她么?”[一眼看穿太平无压力]
我不敢隐瞒:“本是寻了教坊张四娘来演的,谁知临时换了人。”转头去看崔明德,却见她也蹙了眉,招手叫了一个人问了几句,上前在我们面前轻声道:“张四娘突发急症,替舞的又突然胆怯,独孤绍便毛遂自荐,她素习舞蹈,又常与斛律忠比斗,节律契合,教坊中也知她的名气,便正好替上。”
母亲偏头一想,问道:“她不是有伤在身?”
崔明德便冷了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