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她事忙——近日连我也重新忙起来——却依旧恋恋不舍地立了一阵,直到她走得看不见了,才一路去寻了冯世良来:“献给太后的椅子,阿娘说十分喜欢,已叫人在宫中各处摆着了。你命府上再做一些来,能做多少做多少,不要那么精致,只大差不差即可。做好了让柳厚德寻个店家挂出去卖——所找的人先让我见一见。”
冯世良这厮一听就躬身下去,连拜不止,我怪而问他,但听他喜洋洋地道:“公主尽心孝顺、竭诚侍奉太后,太后亦能体会公主之孝心,此等母慈女孝,我们做下人的听了也觉感动,不禁就拜下去了。”
我蹙了眉,刚要骂他一句,忽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偏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府中有多少人随驸马被收押了?”
冯世良起身道:“不多,不过十余家,多是原本郑氏的仆从,还有平日随驸马出门、见客较多的几人,不过听他们家人说,御史那里对驸马府的人还算客气。”
我轻轻点了点头,道:“告诉府中,所有人本月俸料翻倍,凡自宫中跟我出去的,无分少长男女,每人皆额外赐绢一匹。以后每年太后圣寿之月,都照此办理。去罢。”
这回冯世良却不如方才那般惊喜,略应一声,抬脚要走,我又想起自己许久没约束府中,也不知而今情形如何了,忙又将他叫住,等午后先自回府一趟,将所有人聚集,一则宣布每年二月加俸之事,二则加意嘱咐:一不许议论宫中事,二不许议论朝中事,三不许议论宗室事,四不许议论诸武、诸杨事,五不许议论郑朗、郑博事,凡有触犯,一体重罚。
教训过众人,又将宋、柳等几人单独叫来,一说进献的躺椅颇得太后欢心,柳厚德等相关督造之人,皆有重谢,一说而今是非日多,再四命他们严加约束属下,再一说便是那卖椅子的事,这事柳厚德倒是最清楚,说他认得几个老成实在的店家,身家清白、久历商事,冯永昌也争着说他有认得的人,我不在乎这些钱财,只怕随便这些人寻了引子投靠我,打着我的名义为非作歹,因此便定了时间,让他们将各自的人带来见一面,再行决定。
二月一整月中,我都格外勤勉小心,无论宫务、家务,事事皆亲自过手,不敢有任何懈怠。二月刚过,郑朗一家的裁决便下来了,郑朗处死,因父母俱已过世,且母亲又是公主,便不上溯先辈,子侄辈中唯长子郑鸿连家人中与谋反议者十余人一道弃市,郑朗之余子,及族中近亲辈、女眷,各有流放、降官、没官不等的处罚。郑博罪当从死,因是公主之婿,减死,免官流放至黔州。
母亲的确实现了她的诺言,没定郑博死罪,然而却在流放前按例将他杖了一百,郑博被解送出去不到十日,便杖疮发作,死在了路上——她特地吩咐将这事瞒住,许久之后才让人慢慢透露给我,因为在此之前,我亲眼见了郑朗被弃市的情形,受了些惊吓,又小小地病了一场。
这场病倒算是在我的计划之外、意料之中,因为我是特地绕开母亲的阻拦,去看此次行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公司有事,回家比较晚,所以更新也比较晚~先去睡了,么么哒~
第245章 梦境
做梦时,我的眼前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暗红的颜色塞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处角落,什么都是红的,天空、大地、山川、河流…全都是红的。大大小小的人在这片红色中都变成了薄如纸片的人影,在高天之下、阔地之上的一大片空间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每个人影都表情木讷、行动僵迟,身体细瘦,仿佛随时能与这血影化为一体。
我知道这是一场梦,所以虽见了这些人影上熟悉的面孔,却还能强自镇定,在路边驻足而立,打量这些来来去去的人影——大部分都是我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有一些是我认得的人,还有一些,则是我所熟知的。
我最熟的一个是阿杨。不知是不是她也熟悉我的缘故,她的表情比其他人要更生动些,远远见了我,竟折转方向,一路向我走过来,到了近前,突地一笑,将满口獠牙给暴露出来,然后眼珠也突了、手爪子也长了,却靠近我温柔地开口说:“外邦有个藩国,叫真腊国,那里的人什么都吃,最喜欢吃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娘子。”
我赶忙将手伸出去,伸得笔直笔直,唯恐旁人不知我在做噩梦,果然就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用力摇醒之后,马上向我脖颈中一探,然后就蹙了眉,半是埋怨、半是叹息地道:“又做梦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一手抓着阿欢的手,一手压着床坐起,身上果然是出了汗,黏湿嗒嗒的,起身时眼前暂有些昏黑,头又晕,等坐了一会才好,阿欢叫人打了水来,自替我擦洗,我见她眼下一片青黑,实在是心疼得很,低声道:“我没什么事,你不要管我,先忙你自己那头要紧——守礼才入贞观殿就学,每日里也不知怎么样了,你在前头,三不五时地前去看一看,别叫人欺负了他。”
阿欢一语不发,快手快脚地替我上下擦了一遍,我自己穿了衣裳,她方将我看了几眼,一手来握我的左胸,压得我红了脸,她却收了手回去,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