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收魂。”
命牌觉出游魂,红光一现展成了简册浮在半空,景卿才抬手去取简片,忽然却发觉那尊神的胳膊又十分自然随意地落回了自己腰间。
景卿手上动作一滞,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可总不能就这样把手挂在半空里,景卿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一切如常,照旧取简封魂。
然而这尊神的手放得实在太是地方,景卿只要动作便能觉出后要上隔着衣料的奇异触感,热度从颈侧直烧上耳尖。
然而景卿却没看见一旁尊神寒玉一样的眸子里的浅淡笑意。
巧的是敛魂册满了。
景卿眼前一亮:这就是一条退路!
心里又有了些底气,他将命牌收回去,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抬头去看身旁那人,“上界仙会完事了?”
玄尘:“嗯。”
“你现在醒着的还是醉着的?”
玄尘看他一阵,才道,“醒着。”
景卿被他这样看着,呼吸一时紧比一时,赶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我我先去冥府复命!”说着就要将命牌往地下扔,然而命牌还没出手,就叫那尊神握住了。
手连同手里的命牌,一并被那尊神握在了掌心里。
“我一直都醒着,所以你不用害怕。”
“之所以这样对你,是因为你很特别,让我想要去接近,并且一时一刻也不想忍耐。”
这两句话砸的景卿手软脚软不辨东南西北为何物,险些就要跪下去。
玄尘看他一阵,才松了握着他的手,淡声道,“你去复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景卿一双手抖得如同筛糠,连忙将命牌往脚下一掷,口中诵咒,立时便逃也似的不见了踪影。
景卿头一回在无间地狱这一片黑暗里松了口气。他现下依旧是手软脚软不分东西,心里的念头纷纷杂杂,然而没有一个是明晰的,脑子里全是刚刚那尊神说的几句话,颠颠倒倒理不出一条完整的思绪,就连那两个小人都蹦不出来了。
他浑浑噩噩凭着感觉摸到孟婆的小草棚里,也顾不上嫌弃,仰头灌了一碗浑汤下去。一瞬间,舌根的苦味上冲灵台下捣心肺……
“我……”景卿想骂人都张不开嘴,直接抱着碗蹲到了地下。
一阵昏天黑地过后,颅脑清明,如同开了天窗一般。
他这才抬起头来。
却见顾扬清正蹲在自己对面,一张脸上笑容十分和蔼:“自虐上瘾了?”
景卿:“……”
“我就说咱俩有缘,”顾扬清说着在他身边坐下来,笑道,“不过你这崽子手脚倒是麻利,这么快就回来复命来了。”
景卿冲他翻一个白眼,也坐下去,问他道,“你也来复命?”
顾扬清道,“差不多,不过我比你来得早些,已经交差了。”他说着,转脸看着景卿,又道,“怎么每回见你都是愁眉苦脸的?是你天天苦大仇深,还是单纯不想给我好脸色?”说着在他脸上捏一把,“来来,快给哥哥我笑一个。”
两人玩笑一阵,见摆渡缓缓靠近过来,这才起了身。
顾扬清将他手里的碗放回一旁破桌上,转脸看他,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道,“你身上的仙印我这两回都没觉察出来,恐怕已经很淡了。不定哪天就能重入轮回,别天天愁眉苦脸的。”
“重入轮回?!”景卿确实被他这话惊了一下子,这么多天过得乱七八糟,他都忘了自己是要重入轮回的人。
顾扬清以为他只是激动,在他肩上拍一拍,又道,“但咱俩缘分还没尽,今次交完差就把你留下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你周身有瑞气,转生必定是富贵之家。”
景卿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十分困难地挤了个干笑出来,“借您吉言”,说罢麻利上了船。
鬼司交差的确十分快捷,从入冥城开始就有专人招引,景卿闷头跟在其他鬼差身后,不多时便带着空白的敛魂册出了城。
坐在渡船上,他的脑子才开始慢慢转起来。
现下心中的憋闷跟自己从前知道鬼差要来收魂的感觉完全不同。从前那种没有前因后果无依无靠的状态十分容易说服,然而现在心中一样五味杂陈思绪纷杂,却只有一种想法十分迫切——如果真的时日不多,那管他什么仁义礼智高下尊卑,他就是要去找那尊神试上一试,
哪怕这一切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就算真有八辈子血霉他也认了。
景卿下了船,忽然想着自己为了这事居然生出一种此去不返舍生取义的悲壮来,不觉好笑,于是绕了个道,准备再去拿一碗孟婆汤喝喝,免得一会自己真见到那尊神的时候是一副英雄人物慷慨就义的神情。
走了不远,却听身后恭恭敬敬一声“小公子且留步。”
天天听人这么喊自己的景卿习惯性的脚下一滞,转过身去。
身后是一个十来岁模样的白净小童,也是一身墨色衣裳,见他回头,又恭敬作了一揖,“公子且留步,我家家主有几句话相询。”
景卿看着他眨了眨眼,才要开口,却见那小童身后溟茫雾气里渐渐走出一个人影。就像从无边墨色里平白幻化出来的一般,来人也是一袭墨色锦袍,暗绣的流云纹随着他的动作闪着暗光。
这人身量高挑,一张脸苍白俊秀,举止礼貌得体,甚至可谓贵气非凡,一看便知非显即贵。
只是这人有一双幽蓝的眸子,纺锤一样的兽瞳竖立其中,看得景卿背后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