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宁思秦将头向后仰靠在浴桶边沿,已经半闭上了眼睛。陈松茂一边挤洗发水,一边琢磨着措辞:“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爸得了房子,我妈得了几乎剩余的全部财产。后来很多年我一直住在外祖父母家,上小学、学琴都是上的那附近的学校。我大概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妈认识了我现在的继父,很快就结了婚,我继父——现在我已经管他叫爸爸了——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承诺把我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我一开始对他还挺有好感,也没反对过什么。
“但等他们结婚,事情就不一样了。我妈搬去了他的房子里住,而我因为上学方便的原因,仍旧住在外祖父母家。当然,现在看来理由是很明白的,但是小孩子当时太敏感,想得又多,觉得就好像他们一结婚,我就被我妈抛弃了似的。但是我那时候内向,又嘴硬,死撑着不肯承认,好像承认了就是跟继父低头了似的,所以每次他们问我,我都咬牙说外祖父母家很好,我不想跟他们住。”
“很难想象你有内向、害羞、嘴硬的时候。”宁思秦轻声说。
“是啊,后来改变了很多。”陈松茂揉搓着他的发梢说,“总之,我打死也不肯示弱,一口咬定我喜欢住在外祖父母家,我妈怕伤害老人家的感情,又怕环境改变会引起我反感,不支持她的新婚姻,也很少主动开口劝说我搬过去住。就这样僵持了大概半年,终于有一天,矛盾爆发了。
“爆发的具体过程我就不细讲了,小事,只是导/火/索,但当时我跟继父吵得特别凶,我妈站在两个人之间急得不知道怎么好,忽然一声不吭就昏倒了。”
宁思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陈松茂立刻接下去:“她没事,只是低血糖加上突然的情绪激动。我们都被吓了一跳,不再吵了。后来继父找到我,长谈了好久,他是个智商情商都很高的人,很会看人也很会说话,想方设法让我把真实感受都说了出来,最后也认真向我道歉,说他其实隐约察觉过一些细微征兆,但不该因为身份尴尬就拖着不跟我详谈。
“读完小学我就搬去一起住了,那之后继父一直格外关心我,总能想办法劝我坦诚内心的想法,他也是个很开明的人,从来不会随便评判我什么。我没有他的情商那么高,纵使努力做到细心,很多时候也不能像他一样为人处世都如鱼得水,他就教我这样的话,最好真诚坦白,努力寻求有效沟通。”陈松茂说着笑了笑,“很管用,所以我就一直坚持了下来。不过这样而已。”
“真诚坦白。”宁思秦轻声说,“你继父那时候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他不知道。”陈松茂承认,“但我觉得这不是问题。真诚坦白不意味着要将自己所有背景细节公开给别人,有选择地隐瞒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有它的坏处吧,但是我坚持了这么多年,这种风格带给我的好处是远大于缺陷的。”
宁思秦似乎叹了一口气,不过在淋浴头的水声中陈松茂没有听得很分明:“你继父真好。”
“我也觉得。”陈松茂笑了笑,“后来我们非常亲密,甚至我跟着他改了姓。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之一。——醒醒,别在这里睡着了。”
“没有。”宁思秦说,但是声音模模糊糊的,听得出来已经有点犯困了。陈松茂为了让他清醒点,问:“给我讲讲你的父母?”
“我爸是文具公司的经理,我妈是大学音乐教授。”宁思秦隔了一会儿才说,好像已经半睡半醒了,“没有什么好讲的……我打小家庭生活相当稳定,没什么值得讲的经历。”
陈松茂把他捞出来,擦头发、穿衣服,宁思秦基本上是挂在他身上完成的。陈松茂用毛巾擦了擦他的长发,带他躺到床上去用吹风机慢慢吹干的时候,宁思秦已经快睡着了。陈松茂心疼他没精神,又担心他湿着头发睡着了或许对身体不好,继续问:“真的没值得讲的经历给我讲讲吗?什么都行,小事也好。”
宁思秦模糊地“嗯——”了一声,想了半天。陈松茂唯恐他想着想着又睡着了,提示他:“你怎么身手这样好?”
宁思秦似乎短暂地清醒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他一眼:“黑道世家。你不知道吗?三岁开始提刀砍人,练出来的。”
陈松茂无语了整整三秒钟:“……真的?”
“假的。”宁思秦说,噗嗤一笑。陈松茂愈发无语。宁思秦闭着眼懒洋洋地说:“跟我外祖父学的,他以前是军人。”
“从小开始学吗?”
“六七岁的时候吧……”
“都学什么?像电影里那样扎马步么?”
“扎马步是基本功……还有俯卧撑什么的……”宁思秦慢吞吞地说,“之后从太极拳教起……”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慢慢低下去了,看来发烧的影响多少还没有退。陈松茂追问:“还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吗?……跟同学吵架打架之类的也行?”
“有……不能跟你说……”
“为什么不能?”陈松茂随口问。吹风机嗡嗡响的单调声音本来就有点催眠效果,而且宁思秦的困意十分有传染力,带得他都有点困了。
“说了……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宁思秦说。
这话说得陈松茂猛然一醒,困意都消失了。但他看宁思秦这个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