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有人威胁我,太可怕了。”
崔东山啪一声,往自己额头贴上那张符箓,哦了一声,“忘记大师姐不在。”
左右伸手一抓,以剑意凝聚出一把长剑。
他甚至都不愿真正拔剑出鞘。
身后此人,根本不配。
你崔瀺可以无愧宝瓶洲,无愧浩然天下。
但是你没资格问心无愧,说自己无愧先生!
我左右,是先生之学生,才是当年崔瀺之师弟!
但是文圣一脉,从那一天起,我左右才是大师兄。
崔东山扯开嗓子喊道:“对自己的师侄,放尊重点啊!”
左右仗剑起身。
与那倒悬山看门小道童的起身,相较于后者的那种山岳矗立之巍峨气象,左右的站起身,云淡风轻。
剑气太重太多,剑意岂会少了,几近与天地大道相契合罢了。
天地隔绝。
崔东山一歪脖子,“你打死我算了,正事我也不说了,反正你这家伙,从来无所谓自己师弟的生死与大道,来来来,朝这儿砍,使劲些,这颗脑袋不往地上滚出去七八里路,我下辈子投胎跟你姓右。”
左右转过头,“只是砍个半死,也能说话的。”
崔东山换了一个姿势,双手负后,仰头望天,神色悲苦,“噫吁嚱,呜呼哀哉,长咨嗟!”
左右转过身。
崔东山赶紧说道:“我又不是崔老王八蛋个瀺,我是东山啊。”
这一天,有朵好似白云飘荡的少年,被一把精粹剑意凝聚而成的三尺长剑,从北边城头直接撞下城头,坠落在七八里之外的大地之上。
左右重新盘腿而坐,冷笑道:“这是看在我那小师弟的份上。”
左右皱了皱眉头。
那位老大剑仙来到了他身边,笑道:“先前那点异象,察觉到了吧?”
左右点点头。
若非如此,崔瀺,或者说是如今的崔东山,估计不敢单独前来见自己。
陈清都感慨道:“那是你小师弟的心声,你剑术不高,听不见而已。”
左右面无表情道:“前辈这么会说话,那就劳烦前辈多说点?”
陈清都摇头道:“我就不说了,若是由我来说那番话,就是牵连三座天下的事了。”
先前,那个陈平安与弟子一起行走城头之上,他有心声,未曾开口道出,只是不断激荡心胸间。
竟是只靠心声,便牵扯出了一些有意思的小动静。
陈清都只是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那个年纪真不算大的年轻人,方才有过一番自言自语。
“诸位莫急。”
“且容我先跻身武夫十境,再去争取那十一境。”
“那我便要问拳于天外。”
“且容我跻身飞升境。”
“问剑白玉京!”
————
而那个年轻人,这会儿正一脸尴尬站在宁府大门口。
有了两个意外。
一个是宁姚竟然打断了闭关,再次出关,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一行人。
再就是。
自己那个开山大弟子,见着了宁姚,二话不说,咚咚咚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陈平安无奈道:“裴钱,是不是有点过了。”
裴钱没有起身,只是抬头,喊了一句:“裴钱拜见师娘大人!”
陈平安立即绷着脸,不过分不过分,礼数恰到好处。
最尴尬的其实还不是先前的陈平安。
是曹晴朗啊。
曹晴朗这会儿是作揖好像礼数不够,跪地磕头更于礼不合不像话啊。
宁姚扯住裴钱的耳朵,将她拽起身,不过等裴钱站直后,她还是有些笑意,用手心帮裴钱擦去额头上的灰尘,仔细瞧了瞧小姑娘,宁姚笑道:“以后哪怕不是太漂亮,最少也会是个耐看的姑娘。”
裴钱眼泪哗哗流,抽了抽鼻子,那叫一个诚心诚意,“师娘的眼光咋个这么好嘞,先是选中了师父,现在又这么说,师娘你再这样,我可就要担心师父配不上师娘了。”
宁姚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某人。
陈平安立即点头道:“这种担心,是极有道理的。”
宁姚转移视线,对那儒衫少年笑道:“你就是曹晴朗吧,比你家先生,更像个读书人。”
曹晴朗这才作揖致礼,“拜见师娘。”
宁姚点点头,然后与那种秋抱拳道:“宁姚见过种先生。”
种秋抱拳还礼,笑道:“落魄山供奉种秋,多有叨扰了。”
裴钱突然记起一件事,摘下包裹,小心翼翼掏出那支小楷毛笔,还有那张彩云信笺,踮起脚跟,双手奉送给师娘。
然后再踮起脚跟几分,与宁姚小声说道:“师娘大人,彩云信笺是我挑的,师娘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在倒悬山走了老远老远的路,再走下去,我害怕倒悬山都要给我走得掉海里去喽。另外那样是曹晴朗选的。师娘,天地良心,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多掏钱啊,实在是身上钱带的不多。不过我这个贵些,三颗雪花钱,他那个便宜,才一颗。”
曹晴朗挠挠头。
陈平安与种秋相视一笑。
宁姚看了眼小楷篆文,一看就是小姑娘早先打算送给自己师父的,宁姚揉了揉裴钱脑袋,然后对那拘谨少年笑道:“曹晴朗,见面礼欠着,以后记得补上。”
曹晴朗挠挠头,再点了点头。
裴钱目瞪口呆。
哦豁!
师娘这眼光,几百个裴钱都拍马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