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岳川一个三文鱼刺身吃了有十分钟,终于不打算磨蹭下去了,叫服务员收了餐具,换上茶和点心。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煞风景,孟冬临犹豫了一下,打算从自己最不能信服的地方开口:“陆总,这一个多月里,你给我打电话,约我吃饭,找我聊天,然后你说,你在追求我?”
陆岳川点头,一副“显而易见”的表情,还带着一点无辜,和“我的心意你怎么还是不明白”的受伤。
孟冬临道:“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别忘了,我们还一起洗过澡,恩,当然那个时候你喝醉了。”陆岳川微笑,“如果孟老师想以这个理由拒绝我的追求,恕我不能接受。”
“当然不。”孟冬临理了理自己混乱的心绪和逻辑,他没想到拒绝一个人也这么难,尤其是当你看着他眼睛的时候。或许是,自己内心也并不那么坚决吧,试问谁又没有期待过爱情?但是,他知道,他所期待的,和陆岳川所追求的,注定跟赤道和北极那么遥远。
“假定你是认真的,不,我相信此时此刻,你的心意是认真的。”孟冬临说,“但是,相信你之前对叶岚,对蒋晨,对其他很多人,也都一样认真过。”是的,他比陆岳川所想象的更早知道他,关注他,因为他要劝服自己的师弟从一段不值得的恋情里走出来。
“所以,你假定我会变心,所以宁愿不去开始?”陆岳川无法理解这样的逻辑,“难道你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所以今天就不活了吗?孟老师,你这个想法也未免太幼稚了,谁也不能确定明天会不会死,不能许下永不变心的爱情,那是假的,骗骗小女生的鬼话!”
“我知道。”孟冬临点点头,“我当然知道这些。谁又能承诺明天呢?但是陆总,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也许走出一段感情,你只需要一天,叶岚和蒋晨他们比我聪明,也许只要一个月,我却可能需要一辈子。”
陆岳川沉默了,他听懂了孟冬临接下来的话,像不彻底的拒绝,也像没底气的请求:所以,我玩不起,你明白吗?陆岳川知道,哪怕孟冬临所有的话他都能当作玩笑,漫不经心地一笑而过,但唯有这句,他不能。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都有些灰心。回去的路上,陆岳川也沉默着不说话。他一不说话,气势就显得冷峻,车里的气氛也有些尴尬。过来的时候,明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回程的路却徒然漫长了许多。
孟冬临一边觉得失落,一边觉得这种失落毫无道理,想活跃一下气氛,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有意无意地去看陆岳川认真开车的侧脸,发现这个人不是长得不帅,而是这种有棱有角的眉眼,跟现在圈子里所流行的雌雄莫辨相差甚远,所以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明星。
但是,现在才发现人家长得好看是不是太晚了?孟冬临在心里自嘲地想,就像小时候丢弃的玩具,等被垃圾车拉走了,才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孟父从小就教育他,人可以留遗憾,但却不能有后悔。
陆岳川知道孟冬临一直在看他,也知道这样尴尬的气氛让人很不好受。但是,他就是不想开口。他觉得,平时自己在其他场合八面玲珑、委曲求全就算了,那是为了工作而必要的社交。但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就算了。
就让他也难受一会儿吧。陆岳川想道,毕竟我也很受伤啊。
“到了。”汽车驶到小区楼下,才晚上九点不到,家家户户都还开着灯,抬头就是万家灯火。孟冬临点点头,从开着空调的车上下来,乍然走进夜风之中,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他绕过车头回家,不知道是不是陆岳川的错觉,他看到孟冬临的眼睛有点红。
没有比孟冬临更狠心的人了,陆岳川想,分明也是难过的,也不讨厌自己,却还是走得这么坚决。
“孟老师。”陆岳川叫住他,拿起车上的围巾追下来。想把围巾给他系上。孟冬临回头,看到他手上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脑海里浮现了在西陵城的一个画面,当时的叶岚也是围着这样的围巾挽着他的手走过来。
多么相似的款式,多么相似的画面。所以,会不会他给别人的爱情,也都是相似的呢?
孟冬临推开他的手,仿佛他还是那个做作又麻烦的陌生人,声音也跟这个寒冷的夜晚一样没有温度:“不需要了陆总,谢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