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孩子,在那苍白枯瘦,几乎要与骷髅媲美的面孔上,却竭尽全力露出了那么一个灿烂明亮的笑容,仿佛再大的苦难都可以一笔勾销,没有什么比此刻更令人高兴。
苏晋之第一次从这孩子身上感觉到,原来活着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地,对那孩子笑了笑。
而后,他知道了他有名字,叫魏溪,父母双亡,本来寄居在叔叔家里,因为叔父好赌缺钱,便把他卖给了走江湖卖艺的杂技班子。
而后他们相遇,那时魏溪已在杂技班里待了将近一年。一年间他从个机灵活泼的小子变成了个皮包骨头的弱鸡,他本以为自己会靠双手逃出来,没想到差一点要因为反抗而变成人彘。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把自己从这不幸的边缘拉回来。
白逢春后来收了魏溪做徒弟,但不久之后他便外出云游,留下苏晋之和这小师弟二人相依为命。
苏晋之亦兄亦师,把他一路拉扯长大,而魏溪也格外懂事,身体调养好之后,每天都围在他身边,虽然小孩子少不了调皮打闹,但十年来他也总是以师兄为先,很是听话。
☆、埋伏
魏溪与小丫头同病相怜,自然心生怜惜。
苏晋之知道他想什么,没有再出口阻拦。他同意替他向李青娘问价,不论多贵,都将小丫头赎出来。
二人下楼,楼下的丝竹已响,筵席也已开始。不过相隔几个时辰,这栖芳阁里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仿佛白天那惊心动魄的一闹只是说书人口中的一个段子。
嫣红赎身后本不再出席这样的场面,这天晚上却盛装打扮,款款走到苏魏二人桌边,为他们斟酒布菜。大厅中还有不少宾客,有的从前只闻嫣红其名,未曾见过真容,这时看见传说中的头牌,都是瞧得眼睛也直了。
酒过三巡,一个醉醺醺的嫖|客走上前来,一手持酒杯一手持酒壶,斟了一杯,递给嫣红:“嫣、嫣红姑娘,这是上好的……武陵、武陵杏花酒,我特地托人不远千里带来,来!敬你一杯!”
嫣红微微蹙眉,她早已脱了妓籍,这些人却还当她是妓子调戏。一旁的魏溪眼看就要发作,苏晋之却是淡淡扫了那人一眼,接过酒杯:“我代她。”
说罢,他将酒仰面一饮而尽,而后嘴角轻轻一勾,毫不客气地讽刺:“杏花酒?恐怕老兄被人诳了,还不自知。”
那人被扫面子,顿时大怒:“你说什么屁话!你这穷酸书生!莫非当自己是萧亭柳么,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我敬嫣红姑娘的酒岂是给你这穷酸喝的!”
他还要再骂,已被前来解围的李青娘拉开。后者嘻嘻赔了个笑脸:“莫问是不是杏花酒,客官来这儿可不就是寻开心的,喝得尽兴才最紧要嘛。来来来,姑娘们,好酒好菜地招呼着,让大爷消消气!”
她安抚了那人,一转身坐到苏魏二人桌边,摇了摇头:“青楼里多的是这样的无赖,二位恩公,千万不要与他们置气。”
二人当然不与他一般见识,如此闹剧,笑笑也就过去了。
李青娘又道:“哎,想当年在登州的琼仙楼,可不比这里热闹十倍,当时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齐聚一堂,哪有这些地痞作威作福的份。要是谁敢乱耍流氓,不讲规矩,第二天准给斩手斩脚扔到了街上。哪还有人会随便胡闹?”
“这么厉害?”魏溪听得来劲,好奇道,“那登州是什么地方,有许多江湖人么?”
“登州位处黄海之滨,靠近蓬莱、烟霞,本来就是个繁华的港口。听说十多年前,有人在蓬莱的岛上发现了什么剑冢,自打那以后,就不断的有江湖人涌来,从登州登船,出海寻剑,从不间断。”
“剑冢?那是什么?”
李青娘摇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知道?只听说,约莫是藏了很厉害的兵器,所有练武之人都争着想抢。就在十二年前,突然有一天,登州城有几百名挤各地来的剑客一齐坐船出发,但听说那些大船,最后十艘里有九艘都没有回来。”
“出什么事了?遇到风浪了吗?”
“不知道,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吧。江湖人不就是这样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是死在风浪里,也要死在刀尖上的。”说着,李青娘给他添了点茶,“听说小英雄不能喝酒,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魏溪把茶喝了,苏晋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接着问:“青娘在登州住到几时?”
“住到五年前,才搬回来的。上安是我老家,年纪大了,就不想在外飘了。”
“登州……后来如何?”
李青娘抬眼瞧了瞧他,先前她问他是否到过登州,苏晋之一口否认。但听他言下之意,分明对那儿十分关心。李青娘见惯场面,知道有些话对方不提,自己也不便说破,便只挑他问的回答:“自那一乱之后,登州就一败涂地啦。官府派了好多兵丁出海,说是要找那些剑客的尸体。可是他们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回多少。这些剑客有不少都是大门大派里的人,听说当时武当、少林、昆仑、华山、雁荡等等门派的高人都来了!可惜那些大人物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来琼仙楼,都是驻扎在登州城的客店里。这么闹腾了一阵,也没见闹出什么结果,渐渐地,便没了下文。”
“烟霞派呢?”苏晋之问。
“哦,你说烟霞派呀。原本烟霞子弟在登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