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将这间卧室的门口完全挡住了。在他们身前,是他们当年的同学与好友。在他们身后,是他的妻子,也是他们的同学。但是现在他们两人都已经死去了,如此年轻,如此仓促地离开,只留下他们幼小的儿子活在这世上,侥幸逃得大难,却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今日这个小小的孩童还是要为了拯救整个魔法界而自愿赴死——战争撕碎了一切人们美好的记忆和珍视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友情,比如信任,比如年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西里斯低声地说道:“尖头叉子,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柳泉几乎是立刻就醒觉了,马上转过头去盯着他,却有丝意外地看到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脸孔绷得紧紧的,眼睛里隐有泪光。
不知道为什么,柳泉忽然觉得有丝心惊。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让他再说下去。
这种奇异的直觉来得太突然而毫无理由,但是她决定听从。所以她几乎立刻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自责。
“别这么说,西里斯。”
西里斯·布莱克一瞬间就把自己的目光投向自己身旁阻止了他的这个女人。
他的眼眸亮得可怕,仿佛一柄染了血的利刃,正打算不管不顾地伤害更多的人,包括他自己。
“不,你不知道,我……”他急切地开口,就仿佛这一瞬间假如这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他的解释,他就会把一切的真相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一样。
柳泉只能硬着头皮,非常心虚地打断他。
“我……我不想听。”她的声音低下去,几乎是立刻就把自己的脸转开了,躲避着西里斯的注视,目光落在走廊的尽头。
西里斯在那一瞬间就陡然焦躁起来,声音也升高了不少。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不听?!你为什么不想听?我……我……难道你也不……”他语无伦次地高声逼问着她,面容染上了一层深重的阴霾。
柳泉微微垂下了头,瞥了一眼他拉住她的手,却并没有试图挣脱,而是低声说道:“你用不着告诉我什么,西里斯。”
西里斯一愣,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握着她腕间的手。
他刚才使用的那个“荧光闪烁”咒语仍然在起着作用,他右手里握着的魔杖杖尖跳跃着一点微光,在夜幕完全降临到这栋死一般的房子里时,只有那点微光在黑暗里摇曳,顽强地不肯熄灭,如同跨越过一场又一场死亡之后,人们心底燃烧起的那点微薄的希望。
柳泉向着楼梯口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望着西里斯。
他们共同的同学和朋友静卧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永不再苏醒过来。柳泉知道这一眼之后,他们将会经历怎样漫长而艰辛的一场离别。但是这一步她仍要跨出去,向着毫无希望的黑暗而压抑、却终将赢得光明的未来,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西里斯·布莱克在霍格沃茨念书的时候是个令她十分头痛的存在。那个时候在她看来,他就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富n代公子哥儿,做过的恶作剧数不胜数,有些事情还颇为可恶。但是这些恶感却也从未动摇过她心目里“这个人最终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这样的认知,所以在这种即将分别的时刻,她还是忍不住要流露出一丝自己想要对他表达的善意与信任。
他的人生并不比此刻就逝去的詹姆斯·波特更幸运一些。甚至可以说,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就急转直下,从年少时的鲜衣怒马潇洒不羁,陡然转变为灰暗无望痛愧难当。他的后半生是在始终折磨着他的罪恶感和漂泊不定之中度过的,直到他穿过那层神秘帷幔,坠落于一个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达到过的虚空中,尸骨无存。这种他现在还并不知晓的悲哀结局攫住了她的心肺,使得她逾越了应当持有的态度和分寸。
她突然勾起唇角,冲着西里斯短暂地笑了笑。
“西里斯,詹姆斯离开了……但我相信,他一定希望你能够活着。”
西里斯浑身一震。那点微光在他手中轻轻地跳动。
其实柳泉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说的。这样会将她自己的立场显示得太明显,而在西里斯的冤屈没有洗清之前,她就这样贸然地表达自己的善意,是不明智也没有理由的。而且,她明明知道,即使没有自己的这句话,他也会在阿兹卡班忍辱负重地熬过十几年,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那个可耻的叛徒小矮星彼得的踪迹而冒险越狱。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说。
怕什么呢?难道这句话就能够扭转他接下来的十几年艰苦至极的阿兹卡班的囚徒生涯么?
柳泉当然会担心再说下去的话,自己会不会立即又被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变得格外警觉的系统菌警告,因此不敢说得太明白。好在这句话似乎仅仅只是印证了原著里存在于詹姆斯·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之间深厚友谊的事实,系统菌并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而西里斯只是站在哈利的卧室门口,默不作声地紧紧盯着她,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那样,认真而仔细地用自己的视线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寸地方。
柳泉突然感觉自己无法再在这栋充满了死亡和别离气息的房子里多留一秒钟。
她转过了身,小心地绕过地上詹姆斯·波特的遗体,匆匆地下了楼,冲出了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