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薄薄落了一层粉白色的羊蹄甲花瓣。两台智能浇水机任劳任怨地向周围三百六十度空间均匀地洒水,在阳光下的草地上造出了一道窄窄的七彩虹霓。金毛爱犬趴在了草地上,惬意地享受着午后静谧的阳光。陈鸥先到自己卧室换了衣服,走到教授卧室前敲门进去。
“我为什么要舍弃别人走过的道路
“为了寻找荒山小径
“越过积雪和山岩……”
和每一个午后一样,教授总是闭着双眼歪在轮椅里欣赏他最爱的舒伯特。这年教授七十六岁了,陈鸥经常思索自己是否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但在记忆里一无所获。和十一年前相比,教授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双鬓斑白,脸庞清癯,安静,懒散。他一生未娶,没有亲属密友,隐居避世,全部心血都用来培养陈鸥,把他当做血脉后裔和学术继承人。陈鸥全心全意地崇拜着他。
在陈鸥的成长历程中,教授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既是启发教育他的导师,又是与他共同胡闹的伙伴。小时候,经过教授指点的模型飞机总是小伙伴里飞得最高的;中学毕业舞会,他的翩翩舞步和优雅姿态让全年级女生疯狂,那是教授请来全国舞蹈冠军为他特训过的。他与教授无话不谈,第一封情书,第一次打架,骗过赌场保安后的第一次赌博,和哥们儿做了假证件后去买酒,第一次梦遗,第一次春梦,第一次自慰,第一次看成人视频。他和教授之间没有秘密,没有禁区。
“不是为了曾经犯罪,使我远离人间;
“只是为了愚蠢的愿望,漂流在那旷野荒山。”
陈鸥拉开墨绿色的落地帷帘,让强烈的阳光射进宽敞的卧室,照在教授脸上,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教授发牢骚道:“我一定要辞了马丁,他必须记得是谁付给他薪水。”
“他知道家里谁说了算。”陈鸥答道,进了卫生间向浴缸放水。六年前教授洗澡摔了一跤,被管家马丁发现他脸朝下倒在卫生间地板上,脸上有一块淤青。陈鸥当时在大洋彼岸参加学术会议,连夜飞了回来。幸好并无大碍。自那之后,陈鸥天天来为教授洗澡,不管教授本人发出多么严重的抗议。
“你一夜没睡?”教授睁开眼,仔细端详着陈鸥,发现他眼皮几乎都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