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清绘声绘色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而后笑道:“真凶跪在大堂上认罪,知县再想装糊涂也是无法,只得消了抓捕宋大哥的文书,判了那房老爷流徙三千里。”
元真忽然插嘴道:“不是杀人偿命吗?怎么只判了流徙?”
佘清摇摇头,不在意地道:“宋大哥无事便好了,管那知县怎么判。”
明渊冷笑道:“那房老爷倒也算精明,只讲自己的罪过,贿赂知县之事只字不提,知县无论是因为承他的情,还是畏惧自己被拖下水,都不会判的太重。而且这人世上本就是男尊女卑,丈夫杀了妻子,不抵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云一见师弟面上仍有愤然之色,出言开解道:“十全九美已是难得,只要无辜之人不受累,便算是圆满了。”接着转头问佘清道:“可与宋小哥道别?”
佘清深吸口气答道:“已是别过了,我已再无牵挂,愿与道长回去受罚。”
云一点点头,上前两步对明渊稽首道:“多谢相助,就此别过吧。”说罢,带着元真和佘清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十三章 执念
慕白见明渊望着云一远去的背影发呆,怕他神伤,便开口问道:“难道夫妻不应是相敬相爱、白头偕老的吗?为何房家夫妇末了却是这般结局?”
明渊果然随之将视线移回慕白身上,轻笑道:“陌路之人,无利益情感纠缠,也就无爱憎郁结于心,可亲近之人却是不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见得多了也就难免会产生摩擦。而夫妻尤为特殊,本没有血脉联系的两个人,成亲前大多素不相识,性情、喜爱也不相同,却要就这么相守一生,期间又怎会没有龃龉?如此怨恨渐生,集腋成裘,最终酿成大祸。”
慕白垂下眼帘,喃喃道:“‘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从前在书中读到的都是至死不渝、情深无悔,可真实看到的却是貌合神离、你死我活。”
明渊叹了口气:“那人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留在山中,自然要向你展示人间美好光明的一面,否则谁又会愿意为着个污秽不堪的烂泥潭牺牲自己呢?”
他见慕白沉默不语,似乎有些感伤,便又安慰道:“其实说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恶都是无稽之谈,一切不过是一念境转,那房老爷因一时杀念致老妻惨死,事后未必不曾痛心难过,那宋伯因一时善念救起佘清,知他是蛇妖后未必不曾恐惧懊悔,所以说多数人都是不可靠的,因为他们脑海中总是会突然蹦出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来,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即将做什么。”
慕白奇道:“多数人如此?那另一些人呢?”
明渊仰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道:“另一些人是可怕的,因为他们执着于一个或几个念头,可以为着这些念头生,也可以为着这些念头死……”他转头向慕白:“你可听说过‘妒妇津’?”
慕白摇摇头。
“妒妇津是一个渡口,传说前朝有一位文人曾携爱妻在此处游玩,看着水波涛涛,忽然想起《洛神赋》中对洛水之神美态的描画,不由得开口赞了几句,还感叹若是自己能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慕白皱眉道:“他已然成婚,竟还在发妻面前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就不怕发妻难过吗?”
明渊却道:“过执则生怨,那女子爱自己丈夫至深,已近疯魔,平日里连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听了这一番话不是难过,而是怨怒以极,当即愤然跳入水中,妄想在死后也化为水神,和洛神一较高下,让丈夫也赞上一赞,结果却只化为了水鬼,潜于渡口,每每有容色艳丽的女子来此坐船,就会被她拖入水中害死,所以这个渡口就得名‘妒妇津’。”
慕白叹道:“为着旁人的一句话就投水而死,究竟值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