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和米娜娃终于同时不支倒地。克里斯越过米娜娃苍白的脸庞,看到地下室另一头军粮正被大火吞噬的光景。重重火焰熊熊燃烧的模样像极了一片片火舌着黑暗……
——什么都烧掉了……又是……什么都……烧掉了……
——又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我信誓旦旦地说了自己要保护米娜娃的……可是……
——为什么我的手不能动了……
——我已经奋力地杀了这么多人……
——结果她还是要死吗……
——她就像妈妈一样……还是要死吗……
——像妈妈一样……
——像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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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觉得全身好比被火灼伤一般疼痛。昏暗的天花板在他的眼中似乎不停地旋转着。
他数度觉得有人将干草和滋味苦涩的液体强行灌入他的口中。一股恶心感翻搅着他的肠胃,想吐却无法翻身。
“他能撑得住吗?”“不知道。”“换做是一般人早死了。”
“他可是我可爱的亲卫队员,我才不会让他死掉呢!”
“克里斯,猪头,要是你就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耳边传来的阵阵声音,对克里斯来说就好像翻搅着他的听觉一般,让他觉得疼痛。身体不断发出高热,让他意识朦胧,连谁说了什么话都分不清楚了;半合着的眼皮遮住了他的视线,此时他所能看见的景象,就像一条细长的新月。然而,这个如新月般细长的视野之中,他却清楚地看见了一个女孩;女孩有着一头宛如火焰般艳红的长发,带着一双泪水的黑色眼眸,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妈妈?
克里斯抓住了贴在他手掌上的体温,不断地哀求着。
——妈妈,原谅我……
——原谅我救不了你……
——妈妈……
克里斯觉得自己仿佛全身地被人扔进一个直通地心、甚至更深更黑的地洞,全身陷在无止尽的痛觉之中。他试着伸手抓住周围的岩壁,手指却在接触到岩壁的瞬间起火燃烧,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妈妈——”
克里斯回到了那个夜里——仓库在熊熊大火之中不断燃烧着,颓倾的屋檐几乎已经快要坍塌:母亲背上起了火,但身躯却已经失去人体该有的温度,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妈妈!”
他紧握手里的另一只手,不断呼唤自己的母亲。炙热的眼泪烧灼着他的脸颊,同时也煎熬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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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清醒的时候,整个世界竟微幅地摆荡着,那震动不断摇撼着他迷蒙的意识。一会儿之后,他才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自己现在正仰躺在某处。
当他稍微恢复了视觉,便看见两张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的目光还无法对焦,只知道其中一个是戴眼镜的男人,另一个则是浅褐色头发的女人。
“……克里斯?你听得见吗?看得见吗?”
宝拉将手举在克里斯的面前来回晃动着,然后试着用手撑开克里斯的眼皮。克里斯拨开她的手,想要点头,然而脖子却有如被黏胶固定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想出声,却发现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哽在他的喉咙里头。
“啊啊,你等一下!不可以吸气,这样药会卡在你的喉咙里的!”
尼可罗将手指伸进了克里斯的喉咙里头,取出一块湿润的绿色球状物——大概是草药吧——接着,克里斯眼中的宝拉忽然一下子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弗兰殿下!克里斯醒了,克里斯醒了!”
话语声渐行渐远,只剩下在四周悄悄蔓延的沉默,与阵阵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他这才知道自己躺在载着武器的马车上。而方才他之所以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荡,是因为载着他的马车正跟着大部队在行军中。
“要是把你的骨肉全磨碎了做成药来卖钱,肯定会让我大赚一票吧。”尼可罗懒懒地伸直双脚苦笑着说:“你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身体呀?沾了这么多毒药竟然还可以活下来的人,我可没看过几个呢。”
——毒药……
克里斯猛然跳了起来。阵阵麻痹混和着疼痛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欲摆脱这些恼人的痛觉。
“哦?你很有精神嘛?可以走路了吗?”尼可罗问。
“——米娜娃!”
一道嘶哑的声音划破了干涸的喉咙,他感觉到喉间有如撕裂般的疼痛。
“……米娜娃呢?米娜娃怎么了?她该不会……”
克里斯清醒后的第一个反应让尼可罗看傻了眼,呼了一口气伸手指向装着弓箭的竹篓那头。车棚木板上杂乱地铺着布,一头红发散乱地摊在布上。克里斯推开周围堆积着的武器朝着米娜娃爬了过去。米娜娃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但他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胸膛在呼吸中微微起伏。
“你们两人都整整睡了两天。不过其实你的情况应该远比她严重得多呢。”
尼可罗仍坐在原地,声音从背后传入了克里斯的耳中。
——整整两天?我睡了这么久?
“我们已经绕过一座山了。因为我们现在也不能回札卡立耶斯戈了,所以正用急行军的速度在赶着路呢。”
尼可罗说完告诉克里斯要去帮他拿杯水过来,接着便从车棚中爬了出去。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