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更是透窗血红,大团墨黑气泽萦绕在塔的上空,自此处生出了通体漆黑无羽无脚的疬鸟,成群密密麻麻地围着塔尖飞舞。
而一道银白的法阵随之在塔顶一圈一圈散了出来,消靡着周边骇人的乌气,莲信只觉得额角抽痛,因此阵带的法力令她无比熟悉。
一长髯的仙者叹道:“若非是当年他那逆徒毁了神夜辉的神泽,又怎么会生出此番事端。如今风渺神君自拿神格来抵了,加上帝君再次封印,切不可有失啊。”
神格抵了……
另一仙者又道:“神君已将心封在了妙元池底,如今人间阴界又生出了异相,看来他也是要随上古诸神应劫羽化而去了……”
羽化……
莲信穿过驻足在此的仙人们,以一盏莲灯引路,竟踏入了檀园帝君设下的结界。她颈上的妖印猩红如血,一身银朱长裙在烈风中飞扬着,宛如一朵火莲。
每走一步,法阵中流转的经文便在她身上割出一条见骨的伤口,血浸透了衣衫,在她身后的汉白玉石板上留下了一条可怖的血路。
她却如同归家一般,毫无迟疑,直至入了锁妖塔中,再不见身影。
那长髯的仙者惊呼:“那女子岂非就是雪染!怎会如此?”
众仙者皆是大惊,但无一人敢入那法阵半步,只得作罢。
莲信终是在锁妖塔顶看到了陆风渺,她被堵在一众妖物身后,泪水使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莲信抹了抹泪,从妖物缝隙中极力,只觉得陆风渺一席月白长衫,就像他们今生初见时那般令人错不开眼睛。
他合眸端坐在法阵中心,眼下乌青,唇已没了血色,仙力因难以收敛而溢出了金光结界之外,被一应妖兽贪婪地吞噬着。
油尽灯枯之召……
那时他坐在窗前等她醒来,晨辉透过薄薄的窗纸将他映上一层暖绒绒的浅金,仿佛还仅仅是昨日。
莲信再也压制不住,哭得哼出了声来,在妖兽震耳的嘶嚎中显得如此不可闻及。
可陆风渺却是忽然睁开了眸子,金光一时大作,所有妖物皆被震飞了出去,只剩下了莲信,泪水涟涟地看着他。
他轻叹了口气,浅浅的笑意噙在嘴角,看着她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样子,满眼都是嗔怪,却没办法和她动怒了。
“小莲,来我怀里。”
莲信也抹了泪勉强笑了笑,他竟是连将她瞬移的法力也没有了吗?不是的,只是失了神格而已,不是的……
莲信坐在了他的怀里,将头倚在他肩膀上,好闻的白芷香气压过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小莲,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可知今天原应是咱们成亲的日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在九重天上今天本是八月初八……莲信刚刚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
莲信怎么会忘……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趁早把我从被窝里捉出来……”她说了一半便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轻轻吻在了他颈上,“你看,我这不还是来了吗。”
“你还恨我吗?”
莲信笑了,这呆子,都到了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恨不恨的事……
她伏在陆风渺怀里,从镜月那里看到的景象一幕幕重合:原是他们这样相依偎在一起,已有一个朝代之久了……
彼时她还是一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莲花,在一个无月的夜里,有一具血淋淋辨不得面目的尸首被扔到了这坑死水里。
抛尸的人以为他死了,事实上,陆风渺那一世是淹死的。
在根茎密布的水下,连正午的烈日也只能射入一点惨淡辉光,她陪伴着他的尸首,他以血肉滋养着她。
雪染从未疑过,草木化灵动则万年,何以她一个小小莲妖短短几百年就能化成人形?
陆风渺自是尸解升仙而去了,他的躯壳上却是带了世间无二的怨煞。
若非那怨煞,世间便无雪染,更无莲信。
缘与孽一向是难解难分。
可仙骨生莲,又是何等造化弄人。
莲信流着泪,握着他逐渐冰凉下去的手,理不清这恨如何,不恨又如何,只是自己曾多少次地想过未来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能放弃手中这根得之不易的红线,可那狂风暴雨再次卷土重来之时,她依旧动摇了。
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她与陆风渺此生仅存的那一点缘分。
“风渺,不说那些了,好不好。你看我穿的一身红衣,今天,我就是你的新娘子了。”
陆风渺的手无言覆上了她臂上依然渗着血的伤口,垂眸笑道:“我的娘子,叫我一声夫君吧。”
莲信鼻子一酸,那声夫君说破了音,陆风渺的眼一瞬间便红了。
“夫君的话,你可要好好听着,一会儿乖乖呆着这里,无论外边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还有,我在妙元池底给你留了东西,等风波平静了,一定记得去拿。”
他说得是那颗心吗?
莲信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以唇封住了他的口,她不要什么心,她只想要他活着罢了,可连这点心愿如今也是奢求了……
塔顶的疠鸟大有成势之态,不断冲击着结界发出刺耳的砰砰声。最内三层的法阵已然被怨煞之气腐蚀攻破,仅剩下由四十九根华表连接的最后一层结界。
一十二天观皓天的檀园帝君千年未现真迹,如今也带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