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铢可是真的。况且,”
卢景拿起一封金铢掂了掂,说道:“颖阳侯可不 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谁?”
“那人虽然换上布衣,但鞋子来不及换,鞋尖有根扯断的线头,断痕尚新, 显然上面原本嵌着明珠。他右手中指有茧,是常用刀笔留下的痕迹。一般书吏穿 不起珠履,穿得起珠履的极少会用刀笔。穿珠履又擅用刀笔的,只有权贵家的门 客或是家奴。”
“那你怎么知道是颖阳侯呢?洛都的王侯起码有几十个吧。”
“你记得他说那句疑人不用,用人……,”
卢景停顿了一下,然后道: “是不是有些古怪?”
程宗扬回忆了一下,“是有些奇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样顺口的 话,他居然说不出来。”
“不是说不出,是因为避讳。”
卢景道:“颖阳侯吕不疑的名讳。”
程宗扬对避讳并不陌生,也知道汉国极重避讳,尤其是名讳。通常情况下, 与帝王名字相近的名词一律都需要改动。比如月宫的嫦娥原名姮娥,吕不韦的相 国原本是相邦,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原本是启蛰,都是因为帝王的名讳而改动。 有些还能改过来,像是王昭君,为避司马昭的名讳,改成王明君,因此关于她的 诗都叫明妃曲,好歹本名还在,只是多了一个别名。而同样避讳的蔡文姬,就很 少有人记得她本名是蔡昭姬。
帝王以下,子女对父母,门客对主人,同样需要避讳。前者如李贺,其父名 晋,连考进士都受世人非议,以至郁郁而终。还有杜甫,传说诗圣的母亲名字是 海棠,所以终生不咏海棠。后者最有名的例子是冯道,他的门客读老子,“道可 道,非常道”一句,读成:“不可说可不可说,非常不可说。”
姓唐的中年人对“不疑”二字的迟疑,显然是出于避讳,卢景能从中找出事 主的名字,也算是敏锐。不过程宗扬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皱眉道:“吕氏家族 的人?”
“不错。”
卢景道:“吕家这一代都是废物,倒是这位颖阳侯有好学之名, 人称礼贤下士,有君子之风。”
卢景语带讥诮,对吕不疑这位君子十二分的看不上眼。不过这是卢五哥的家 风,就算把孔圣人搬到他面前,也照样给白眼。倒未必是吕不疑并非君子。
程宗扬道:“难道颖阳侯真遇上什么世外高人了?”
卢景弹了弹手指,“谁知道呢?”
程宗扬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能让一位王侯都在意的世外高人——会不会是 那位严君平?”
卢景道:“何出此言?”
“没有理由。”
程宗扬坦白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挺蹊跷。以颖阳侯吕不 疑的身份,能被他看重的世外高人,整个汉国也不会有多少。而这样的高人多半 是成名人物,想要去查,并非难事。颖阳侯遇到却难觅踪迹的高人,很可能是哪 位成名人物隐名埋姓。严君平销声匿迹,会不会藏身在客栈之中呢?”
卢景不置可否,为了寻找严君平的下落,他和斯明信几乎把洛都翻了一遍, 如果坐在屋中就有人送来线索,机率比天上掉馅饼还小。
程宗扬道:“五哥,这生意你接不接?”
“为什么不接?”
卢景道:“找到一个五百金铢——营里的兄弟一个月也就 是一枚金铢的开销,五百金铢够我养一个营的。”
“钱是不少,可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找?”
“我怎么知道?”
卢景翻着白眼道:“赶紧睡觉,明天早点跟我出门!”
……
洛都四周雄关林立,最有名的莫过于函谷、虎牢、伊阙和轘辕四座雄关。上 汤位于洛都与函谷关之间,距都城三十余里,是洛都西行的必经之地,也是西行 的第一个落脚点,因此市镇人口虽然不多,却颇为繁华,单是客栈就有十余家。
黎明时分,平安客栈还没开门,便传来一阵粗暴的擂门声,“开门!官爷查 案!快着些!”
店主慌忙出来,刚卸下门闩,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店主一个踉跄,险些跌 倒。
一名汉子打横进来,他留着一把大胡子,穿着一身油腻腻的皂服,衣角掖到 腰间,裤脚满是灰土。
店主一看他的架势,立刻矮了三分。乡间百姓最怕的倒不是县官,而是这种 隶役,他们上下勾结,黑白通吃,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破家。何况这位的打扮一看 就是乡中的游徼——游徼虽然是主禁盗贼的小吏,但店主知道,有些游徼比盗贼 还狠。
那游徼眼睛似乎长在头顶上,仰着脸对他看都不看,喝问道:“青天白日, 连门都不开!莫非做的什么奸事!”
“不敢!不敢!”
店主连忙说了一堆奉承话。
游徼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听说是你的店着火了?”
这话换作别人来问,店主一口就啐过去,你们家才着火了!但差爷开口,他 顿时松了口气,一颗心放回肚里,赶紧说道:“差爷明鉴,失火的是镇外的长兴 脚店。”
游徼大咧咧道:“不是你这里?”
我这里像是着过火吗?店主陪着小心说道:“不是,不是。”
那游徼还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