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的。”长公主冷静的道,“当年申骊歌之死,固然是忧愤所致,然而欧氏几次三番加害,这些把柄,申骊歌都握在了手里!只不过当时她心思都放在了讨好戡郎上,没心情与大房计较罢了!你以为她生前会不交给苏史那作为后手?九郎必定是把生母早逝的帐都算在了大房头上——你看他这些年来不遗余力的打压大房、当着本宫的面对大房处处挤兑!你以为他只是在发泄他对大房的怨怼?”
她疲惫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在逼本宫啊!”
“他这是让本宫看到,他与大房之间的仇怨已经无法挽回。似如今这样的局面,本宫必须在他与大房之间作一个选择。”长公主轻声道,“他是笃定了,本宫会选他,这自恃宠爱的孩子!他这一手,与战郎当年是一个样,都笃定了本宫怜爱他们,他们做什么本宫都要原宥乃至于还要帮着他们收场!这么两个——庞绥,你说,本宫该选谁?”
庞绥一惊,虽然他为家令以来,长公主对他极为信任,连在宁摇碧跟前都不好说的话,也都倾诉与他,但这并不代表了,他在长公主跟前什么话都敢回答。
比如说,现在的这个问题。
谨慎的思索了片刻,庞绥才字斟句酌的道:“殿下,下官以为……局势未必就到了那一步。”他这个家令一向就是觑着长公主的心意做事的。这两年来,庞绥对大房一直冷冷淡淡,对雍城侯府上下却是笑脸相迎。
以他的私心,那当然是盼望着长公主倒向雍城侯府。
可这话既然是长公主当面问了出来,他却是怎么也不敢说让长公主舍弃了祈国公的话的,到底是长公主的亲生骨肉。
即使长公主这一刻听了,往后懊悔起来,他岂不是首当其冲?
这个态表不得,庞绥也只能冀望于可以含糊过去了。
长公主闻言,果然冷笑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连你也这样来敷衍本宫了?”
庞绥立刻跪倒:“下官知罪……下官实不忍见殿下如今就为两房忧虑!”
“如今忧虑已经太迟了!”长公主用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语调道,“本宫早就应该想到今日,早些就该让两房化解恩怨……只可惜,本宫从前怨怼大房,又怨怼战郎自己忤逆,不思悔改,反而迁怒于戡郎受本宫怜爱……一般是知道了本宫打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战郎眼里,本宫冷血无情、德行浅薄!有失天家之女的慈仁!戡郎却晓得心疼本宫、道他长大之后定然要护着本宫,不叫他父亲再让本宫伤心……虽然当时戡郎还小,但一般是本宫的亲生骨肉,两相对比,本宫岂能不更疼他一些?”
长公主摇了摇头,“本宫就是对大房怨怼太过,以至于九郎小时候挑衅大房时,没有加以阻止,如今再想化解已经迟了……这孽是本宫作下来的,本宫……”
她眼神一黯,轻声道,“本宫还是舍不得看他们手足相残……这件事情,还是本宫来罢!”
庞绥听着这话不大对劲,暗自心惊,道:“殿下?”
“昭节今儿个带着十娘进了宫,以这孩子对大房的敌意,和如今的局势,皇后怕是巴不得她进宫去的。”长公主支颐,淡淡的道,“但十娘先被打发回来了,可见皇后……这是要双管齐下了!”
她撩起眼皮看住了庞绥,“本宫护不得大房周全——但也不能叫他们都失了性命!不等皇后动手了,本宫的儿子本宫自己教训!总不叫他们落到旁人手里——你出去叫人,就说大房今儿个进的糕点……”长公主说到此处,冷冷的看着庞绥,指了指跟前一碟子云片糕,“你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
庞绥略一思索,低声道:“殿下请少等。”他快步走到侧屋——如今这屋中无人,庞绥在壁上摸索半晌,打开一道暗格,摸出一只颈项细长的青瓷瓶。
拿到外头,长公主漠然的看着那碟子云片糕,庞绥当着长公主的面,将那青瓷瓶开了,滴了两滴到糕点上。雪白的云片糕顿时染上了一抹赤色,但过了数息,那赤色却渐渐淡去,重归于雪白。
“殿下,要下官打发人,去雍城侯府叮嘱一下小世子妇么?”庞绥从袖底抽出一支银针,插入糕点,立见整支银针变成了黑色!他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沉吟着问。
长公主轻描淡写的道:“不必了,那孩子若是这点儿眼色也无,本宫过些日子,就给九郎设法换一个妻子……大房……”
长公主难以察觉的吁了一声,低低的道:“小娘子除了十娘都嫁了,如今十娘在本宫府里,昭节既然要做场面,一年后少不得要给她寻个婆家……郎君呢也都娶了,这会离了长安也耽误不了什么……如今天下太平,即使那些边疆贬谪之地,也不是没有安身之处……”
她轻轻揉了揉额角,道,“回头你进宫面圣……就……剑南罢!”
庞绥听出长公主之意已决,倒是松了口气,郑重一礼,道:“下官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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