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汭这一句话,殿内鸦雀无声,连那个一直抱着琵琶的锦奴也一时出神,手无意识地在琵琶上一划,一声轻响,但谁也没有注意她,众人只是各自恍然大悟,然后才击节称赞。
李舒白抬手轻点桌面,示意身后的黄梓瑕。她会意,缓缓跪了下来,提起桌上的酒壶,将他的酒杯里注满。
他微微转过眼睛,看见她的侧面,长长的睫毛浓且卷翘,低低覆在她那双幽深如潭的双眸之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的眼睫上滑过,光华幽微。
李汭的讲述还在继续:“黄敏惊觉女儿言之有理,便立即唤来仵作二次检验尸身,经过仔细检验后,终于发现绳索勒痕有细微移位,是一次勒住之后,再次在原来的印痕上勒住才会叠加的痕迹——所以,推断死者是先被人勒死之后,再吊在梁上伪装自尽的。而能这样做的人,自然就是第一个发现了她尸体,又报官说自己妻子自尽的,她的丈夫了。”
李汶睁大眼睛,问:“她丈夫招供了吗?”
李汭点头,说:“她丈夫见仵作验出尸体破绽,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当下就跪地求饶,招认了自己罪行。原来是他怀疑妻子与街上某人婚前便有私通,见她与自己吵架后上街,以为是她找奸夫去了,于是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趁妻子回家后转身去关门时,抓起旁边的绳子就勒死了她。等清醒过来,又赶紧将她悬在梁上,伪装妻子自尽的假象,企图蒙混过关。”
李润赞道:“差点就被他瞒天过海了,谁知却被一个小女孩一口说破,也许冥冥中老天也不肯放过他吧。”
“正是啊,黄梓瑕十二岁,一句话结了一桩命案。自此后,京城中便人人称赞黄梓瑕是天才女童。有时刑部有什么疑难悬案,黄梓瑕往往都能帮黄敏理出头绪,所以黄敏曾对别人说,我家的女儿,胜过别人家十个儿子——却没想到,最后就是这个女儿,毒杀了全家,酿下一场惊世血案。”
李舒白看到黄梓瑕那双落满阳光的睫毛微微一颤。但也仅只是微微一颤而已,她垂下眼睑,默不作声地站起,轻巧如花枝在风中颤动的弧度。
李舒白在心里想,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纤细而灵秀的少女,居然能这样自若地站在谈论她的人群中,面不改色地听着别人讲述她的过往与罪孽,风轻云淡。
李汭讲完那个案件,众人感叹了须臾,李润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要是黄梓瑕在京城,不知道能不能解当下京城的这桩奇案呢?”
李汭问:“你说的可是现下让京城人人自危的‘四方案’?”
李润点头。李汶赶紧追问:“什么四方案?我怎么不知道?”
“是京城新近发生的案子,血腥诡异又残忍。大家念着你小小年纪,所以都没在你面前提起过。”李汭笑道,“不打听也罢,你还是去听翰林院的学士们讲学吧。”
“不嘛不嘛,九哥你讲的可比翰林学士们说的好听多了,那个什么四方案,我一定要知道!”李汶站起来,跑到李汭身边挨着他坐着,一个劲儿望着他,那目光就跟雏鸟盼母鸟似的。
李润笑道:“九弟你就讲一讲吧,这事我虽有耳闻,但只知道大略,我知道你日常最喜欢酒楼茶肆听说书故事的,坊间现在是怎么说来的?”
李汭看向李舒白:“四哥,你与大理寺和刑部熟悉,不知你有什么新的线索头绪?”
李舒白缓缓摇头:“没有,两部都在尽力盘查,但毫无进展。”
“那我就按照我听到的,把这事儿说一说了。”李汭示意锦奴过来给自己添酒,然后面带着神秘兮兮的神情,问李汶:“你可知长安城东面现在人心惶惶,虽然不算十室九空,但大多都投到京城其他地方或者京郊的亲戚朋友家了,不敢再住在京东?”
“是吗?难怪最近好像连东市的生意都冷淡了,我上次去逛的时候,好多商家闭户休息呢。”李汶更好奇了,“这是怎么回事?京东发生什么事情了?”
“事情啊,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在正月十七清晨,城北太极宫的守卫早起例行巡逻,发现宫墙下有一名六十余岁的老更夫被杀,墙上被人用血写下一个‘净’字样。”李汭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简直说得眉飞色舞。若不听他所说的内容,还以为他讲得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谁想到会是个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