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没有抓住绳子。不是他的那只畸形的手妨碍了他。事实是,当他伸出那个可称作手的东西,要把那蔼来蔼去的布绳揪住时,那扇窗户就再也禁不住火的折磨,掉下来了。于是,拴在窗框上的布索也同时坠落。本已将全身的重力都用于那一抓,小怪物却抓了个空。就像半空中飞着的一只怪鸟,突然中了莫名其妙的一枪,他的两手乱七八糟地扑腾了几下,好像是要振翅飞翔,却在一声惨呼中,无可救药地坠下来了。
当他身在半空的时候,小怪物是那么害怕,竟想象着只要自己拼命挣扎,就能把那可恨的地心引力摆脱,而真地远远地飞开,轻轻地落下了。于是,他的手就真地抓住了一样东西。靠着它,他果然停住了下落之势。
这是王家的北面。在与楼顶相平行的地方,架着三根电线。它们是高高地悬在屋上的,在任何角度都不可能让人碰上。但是,有一个小孩,在他第一次学会了自制弹弓,并无师自通地开始打鸟时,把电线杆上的电磁瓶给打碎下。有一根电线就脱落了下来,悬挂在王家的第一层与第二层的窗户之间。小怪物的手本来什么也不应该抓着,却把那那电线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根带有二百二十伏电压的线,尤其是,它年久朽败,外包皮已经像草纸一样糟烂。王朝霞看见小怪物的身子一搭上电线,就有蓝色的火花可怕地进现,并且,发出了奇特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当那根电线终于在远处的一段断裂,把小怪物掼到地上时,他的惨象再无法令人近看。星期五,上午九点钟,在省委大楼三层的会议室里,出现了最近几个月少有的热闹。这屋子在最近作过的内装修,它的巨大的落地窗户所透进来的阳光,还有,每个座席前面免费提供的最新产品——草山湖果茶,都让近百名与会者愉快地笑着,互相打着招呼,不由自主地就要说别人的一句好话,并且,由于感到自己同样被别人喜欢,更觉得这一整天都可以心旷神情了。
大家的情绪好,除了气候的和生理的因素外,还因为今天开会的题目,不再是任何别的枯燥的题目,而是王栋副省长要作他的出国考察报告。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在这个报告里,王副省长要提出一些大胆的建议,包括成立一批外字头的公司。许多与会的人会因此得到新的任命,会有出国的机会,会为自己的子女谋到一个最时髦的工作。
“王副省长家着火,是真的吗?”一个矮胖、秃顶的人问另一个人,那人家住省委大院的。
证实了不但起火,而且他的老伴也死于火中之后,那个省委副秘书长、王家的邻居、善于分析问题的瘦子,动情地得出结论:“除了毛主席,咱们的王副省长是我最佩服的人。”
“你是说,他大义灭亲?”
“那还在其次。家破人亡,妻子死,女儿不知下落,人家仍不忘工作,虽古之人不能为也。”
“我看,”一个人c进来,“这个王副省长也太狠心肠了点。”
瘦秘书长的脸立刻比斗j还红:“我不允许你说王副省长的坏话。”
另有人朝门口一指:“哎,你们看,他来了。”
便见王栋和崔省长一起走进了会议室。一边走着,王栋一边热切地、颇具说服力地跟崔省长在说着什么,从他的神情,他的手势,以及他的自信的微笑上,可以看出,崔省长不但是被他说服了,而且,很快就要抄袭他的观点去说服别人了。
今天,王栋一身庄重的打扮。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皮尔(卡丹衬衫,不是国内生产的那种假的皮尔(卡丹,而是他在布拉格买的真正牌子。他的裤子乍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灰色的,轻轻的样子,那却是美国布鲁克林兄弟公司的最新设计,即使在美国,也只有总统、大老板和超级明星才穿得出的。他的表情是这样的: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的成功。
他站在台前,看了一遍下面的听众。省委的主要领导都来了,坐在前捧,无法掩饰他们的好奇的心情。桓公明也在其中,一张黑黑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飞快地转动着眼珠。对于王栋奇迹般地逃脱儿子的灾难、家庭的毁灭,而最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他怎么也不能习惯。王栋的脸上浮出轻蔑的微笑,把眼睛调开,正好看见坐在后面的凌晨。她是以旁听者的身份来的,一身贵宾的打扮,冲着王栋在笑。于是,王栋也笑了。
投影仪准备好了,放相设备是最新式的,可以把录相带的影象直接投映到一个大屏幕上,使全场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跟在电影院里一样。王栋把他的讲稿拿出,看到一个年轻的、蓄着小胡子的助理把他交给他的录相带放进c口,开机的信号灯也亮了起来,响亮地咳嗽了一声,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准备开讲了,便静静地看着前面。
首先把自己出国考察的背景情况作了说明,王栋特意指出了崔省长等领导给这次考察定的调子,就是,八方开源,为我所用。实质地讲,就是寻找更多的外资,把松江省搞成全国的一个热点。“松江要上去,就看咱们能从老外那里借到多少钱。”王栋就是这样理解的省委精神,而且,就照这个路子在东欧跑了一圈。他提了一个问题:“东欧比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