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栈抱着那顶帽子,呆坐在自己的炕上,一宿未歇。
心中自知,他和他之间,想必是完了,无法挽回……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一层鱼肚的青白之色,山脚突然蹿起两声清鸣爆脆的响箭,s穿半空中的一片浮云,呼啸着掠过山巅。
这响箭不是响马出山砸窑时向庄户示威用的短箭,而是挂了响铃的两枚长箭,是山上示警所用。
紧接着,山下传递上来阵阵长短结合的唿哨声,一里接着一里,步步递到大寨。如同北部边城利用烽火台传信一般,这野马山上的步步岗哨,用的是特有的唿哨传递各种消息。
这唿哨声也不是平日这山沟里的羊倌倌和驴倌倌,每天领着各自的羊群和驴子,在两道山梁上遥遥地打情骂俏,唱s曲曲。这是三短并一长的唿哨,是一级战备!
仿佛是海水涨潮一般,刚刚还是静谧空旷的场子上,从各排房间和窑d,呼啦啦涌出了黑压压一片的伙计。大家都是从炕上跳起来,屋里钻出来,有的赤膊拎着皮袄,有的一手提着裤子,一手还拎着裤腰带!
但是野马山的伙计,训练十分有素,不到一泡n的功夫,个个都穿戴收拾整齐,手里抄起了家伙
。
息栈也动作迅速,但他毕竟是那种一定要先系好衣扣,扎紧裤带,把自己包裹严实了才肯迈出房门的人,因此竟然落了后。
等他进了空场,大掌柜的已经端然站在人群当中,“四梁”围在身旁。
黑狍子急吼吼:“当家的,果然真的来了唉!”
丰四爷慢悠悠:“小剑客说那毒性当半日发作?还真是捱了半日就来。”
慕红雪俏生生:“当家的,给句话,打不打,怎么打,打到啥程度?”
镇三关怒哼哼:“都喂到老子家门口了,还不结结实实地打一顿?!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也别丢了咱野马山的脸!”
话音刚落,几声清脆的枪响自山下撩起,一触而发,愈加密集的枪声一阵比一阵猛烈。
镇三关从腰带中慢慢抽出了两把盒子炮,拎在手上掂了掂,拇指关节轻动,“咔”、“咔”将枪管子上了膛,修长的两根铁管竖起,贴着两个耳朵往前一顺,嘴角丢出一记冷笑:“打!”
息栈卸剑在手,只愣了一下,就急忙追随镇三关而去。
前日的不快早就抛诸脑后,如今竟然遭遇外贼攻山,当然要去护着大掌柜!
掌柜的却突然扭脸,目光迅速扫过涌向四面八方的人群,盯住息栈:“你别去,到后山找个d躲着!别让枪子儿追上了你!”
息栈诧异道:“有人攻打你的山寨,怎的把我放在一旁?你要我守哪里,我去守了便是!”
镇三关浓眉拧起,厉声说道:“这回是来真的,你当是过家家呢?!山上山下的对枪子儿,你拿把剑瞎比划,管什么用?!快去躲起来,等枪声停了再出来!”
绺子大门口的两座碉堡巍然耸立,砖石砌出的枪眼里,爆出一连串势大力沉的火力,是炮楼枪手已然发现了转上山的目标,远程步枪开始发力。
大掌柜带人迅速攀上一侧的山梁,从斜刺里居高临下,压制从山下攻上来的敌人。
息栈哪里肯自己临阵退却躲枪子儿,急忙尾随队伍,跟着上了山梁,定睛一看,不禁心下一沉。
放眼望去,攻山的敌军如遍地蝗虫一般,从野马山口源源涌来,目测足足不下一千人!被山上的人几梭子撂倒一片,后续的部队很快又蜂拥上来!
山梁上的人和山梁下的人,各提长枪对轰。
汉阳造的子弹打在冷硬的岩石上,撩拨起一丛一丛摄目的火星儿;弹头吃进山包的黄土里,溅起一朵一朵浪花般的碎末和土屑,迷乱了人眼。斜挂在山梁上的一株株虬劲老松,被子弹“噼噼啪啪”剥现了树皮,枯瘦干涸的松枝哪里禁得住震荡,四下回旋,散漫地飞落。
敌人的先头部队这时竟然已经转过了二道门。
难道山涧中和半山腰的几道防线就这么容易被攻破了?山下那些守卫的伙计都已经遭了厄运?七拐八拐隐没在山林中的进寨唯一一条捷径,是否也已经被敌人识破?
息栈脑子里纷乱地想着,心中焦急万分,提着鸣凤剑伏在山梁上,却又帮不上任何的忙,只能看热闹,偏偏这等热闹看得让他如坐针毡,心急火燎!
伸头遥遥看向伏在不远处土坡上的大掌柜。
镇三关这时拿着两把盒子炮,专门点那些已经沿着山梁爬到最前沿的敌人。一枪摘掉一颗脑袋,绝不浪费子弹。
这时却听到山下敌军中一个貌似小队长的领头人物,伸手疯狂地招呼手下,往山上狂攻,嘴里嚷着什么。很快,四下里的敌军纷纷开始嚎叫:“活捉镇三关,赏一千块大洋!打死镇三关,赏八百块大洋!”
震天的嚣张喊声传到这山梁上,息栈一听那话,怒从心头起,简直想直接把手中的雏鸾刃扔出去,戳穿那喊话的龌龊喉咙!可是一想这雏鸾刃又不是链子刀,刃柄又没有拴一根小绳,丢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这时才深深懊悔,以前仗着手中的鸣凤剑,一丈距离之内无人能挡,无坚不摧,平日里就没有用心跟着大掌柜练枪法。到了这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自己竟然成了一枚废物,连一般的伙计都不如!
扭头看向大掌柜,却见掌柜的面无表情,似乎丝毫没有听到山下的喊话,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