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长江,刚到南岸海堂溪渡口时,从市中区过来的轮渡也靠上了旁边的囤船。栈桥上,下来了嘻嘻哈哈的徐小曼和一帮穿着同样短袖衬衫,同样黄色军裤的年轻人。
徐小曼原本就天生丽质;穿着喜欢标新立异;今天则更是打扮得分外惹人注目;她上穿一件男式无袖网眼衫,下着一条白色折叠裙,修长健美的身体上一切标志着女性之美的部位都在兴奋地隆起,似乎故意要让码头上所有的异性都感受到从她身上焕发出来的青春热浪。
“徐小曼!”萧玉赶紧摇下车窗大声喊。
徐小曼也看见她了,小鹿般蹦过来,看见开车的是程嘉陵,嚷道:“嗬,香车宝马,好摩登啊。程嘉陵,你一个人偷偷把我们的校花带到哪里去啊,莫不是想当人贩子,把她弄到贵州去卖了吧?”
程嘉陵钻出车门,抖着白手套讪讪一笑;温声软语地说:“小曼,我啥时得罪你了?你这伶牙俐齿,咋个对我就没一句好话。”
萧玉也下了车。
这时,一帮背着鼓囊囊德式军用背包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
徐小曼回头咋呼道:“喂,都过来,都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萧玉,我的同班同学、生死之交。无人不知的萧老军,就是她老汉。”
一张张年轻人的脸上,顿时涌上了惊讶和尊敬的神情。
徐小曼转而介绍她的同伴:“小玉,这是我哥小冬。这几位嘛,都是我哥在陆大的同班同学。”
萧玉早就听小曼说她哥徐小冬在山d中央陆军大学读书,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面,礼貌地伸出手去。
徐小冬身材高挑匀称,属于四川人说的那种典型的精骨人,显得十分利落精神,不单有着很能体现男人气质的高鼻梁,还有着一双鹰隼般锐利明亮的眼睛。他颇有绅士风度地轻轻握了握萧玉的手,说:“常听小曼说起你,把你夸得像仙女一样,今日幸会,果然名不虚传。”
程嘉陵叫了起来:“小曼,我呢?咋就忘了介绍我?”
中国远征军 第七节(4)
徐小曼笑盈盈道:“这位程嘉陵先生嘛,是当今兵役署署长程德惠的大公子,英国驻华使馆武官的少校翻译官,我好朋友萧玉的……萧玉的……”
萧玉赶紧接上:“我父亲和程嘉陵的父亲是世交,我们两家有通家之谊。”
徐小冬脸上顿时露出冷漠之色,十分不愿和这个小白脸儿搭话,但出于礼貌,又不得不应酬几句,他勉强地伸出手去寒暄道:“程先生年纪轻轻就已是少校,前途定然无量啊。”
程嘉陵客气地说:“哪里,哪里,还是你们陆大的学生让人羡慕啊,雄姿英发,鹏程万里,日后必定是国军的栋梁之材。”
徐小曼叫了起来:“嗨,你小看我哥了,我哥可不光是个陆大学生,他参加武汉会战时就是排长,打完仗后被挑选到陆大学习的,是和日本人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军校生!”
徐小冬对初次见面的程嘉陵印像却十分不佳:一个油头粉面刚刚20出头的家伙就挂上了少校领章,除了出自官宦之家,还能有什么样的解释?同样出自官宦之家的徐小冬最看不起的就是依靠长辈的威风在军队里飞黄腾达的家伙。
徐氏兄妹其实也有着极不平凡的家世。他们的父亲徐楚荪老将军是蒋介石在保定军校时的校友,陈诚、罗卓英等人的老师,出任北伐军炮兵总司令时,在济南惨案中受尽日本人的凌辱后愤而吞枪自杀。
萧玉见徐家兄妹把程嘉陵弄得有些难堪,有意把话题引开:“小曼,你们浩浩荡荡,准备把队伍开到哪里去呀?”
徐小曼说:“我们么,是专门去拜望一位当代奇人。”
萧玉问:“看你神秘兮兮的样子,到底是哪个奇人嘛?”
“张恨水。怎么样,够档次吧?”
“张恨水呀!哎呀,我也太想去了!呃,嘉陵,这样吧,我下次再去你家别墅,今天就先和小曼他们一起去拜望张恨水了。”说罢,便径自去车上拿自己的手袋。
程嘉陵皱着眉头叫起来:“萧玉,这怎么行,我都给家里说好了的呀!”
徐小曼当然清楚萧玉的心思,趁热打铁帮朋友的忙,喊道:“那我们就快走吧,离南温泉还有好远好远的路哩。”
“萧玉,萧玉,你几时回去,到时我把车开到南温泉来接你。”
萧玉回头摆摆手:“不用了,我和他们一路回去就行了。”
程嘉陵仍不死心,紧追着喊:“我晓得张恨水就住在桃花沟,离我家不远,一会我来请你们,中午全都到我家吃午饭好了。全请,说定了哦!”
徐小冬回头说:“谢谢程先生的盛情了。不过,我们野战背囊里带得有吃的东西。要不这么多人涌上门去,张恨水那点平价米还不一顿就给他报销光了。”
萧玉和重庆城的知识女性一样,也是个铁杆“张迷”。
“张迷”迷的就是鼎鼎大名的张恨水。在此之前,张恨水的《春明外史》、《金粉世家》、《啼笑因缘》早巳洛阳纸贵,蜚声神州大地,弄得无数贵妇少女为主人翁的悲惨经历苦命姻缘泪飞若雨,落英缤纷。
而这位大作家来到重庆后,一改过去儿女情长凄惋悲绝的风格,写起了大马金刀剑拔弩张的抗战。一管细细纤毫,竟能卷起万丈怒涛,让无数身处大后方的中国人读后热血,欲歌欲哭,恨不得马上跃马横刀浴血疆场,把日本鬼子干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