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达雷斯后悔了。他应该早点赶回来,像一个普通的兄弟、一个平凡的好友那样,为安诺特献上祝福,就算无法阻止他做傻事,至少也能在活着的时候同他见上一面。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安诺特用一道镭射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那个时候达雷斯还远在千万光年之外。等他赶回帝都,只能在出殡的前夜来看一看他的遗体了。
达雷斯伸出手,想推开门,却又在指尖碰触到大门的那一刻迟疑了。门后有人吗?如果一个人也没有,那么他将会单独面对安诺特的遗体。他该说些什么呢?安诺特又听不见了,他能说给谁听呢?此刻王子的灵魂是在上主的怀抱中安息呢,还是依然在凡世眷恋不去呢?如果是后者,他会看见姗姗来迟的达雷斯吗?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是如往常一样张开双手,拥抱他的兄弟和挚友,还是责怪他来得太迟呢?
达雷斯胆战心惊地推开门,温暖的橙色烛光映照着礼堂,原本摆在过道两边的座椅都被撤去了,将地方留给前来凭吊的人们。现在他们都不在,于是礼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风的呜咽声仍在回响。
礼堂中点着成千上万的蜡烛,最深处则是鲜花的海洋。白色的花朵将棺材衬托得仿佛一艘航行在花海上的小船,将载着躺在其中的人去往天堂。
一个身材纤细瘦小的人跪在棺材前,双手交握胸前,垂着头,像在为死者祈祷冥福。达雷斯认出来那人正是安诺特的妹妹阿尔薇拉。公主穿着一身漆黑的丧服,长发挽起,也用黑色的纱网罩着。因为她背对达雷斯,使伯爵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一阵风从开了缝隙的门中涌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阿尔薇拉一惊,回过头想看看是谁这样无礼,竟然在葬礼前夕的安息夜擅闯灵堂,发现来者是达雷斯后,她惊讶得失去了言语。
达雷斯默默关上门,迎着女孩的注视走到棺材前,并且在一个刚好看不见棺中遗体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达雷斯?”阿尔薇拉问,“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阿尔薇拉双唇颤抖,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你来的太迟了……太迟了……”她强忍着泪水道。
“对不起。”
“和我道歉有什么用!”公主突然怒吼,连旁边的烛火都被她的声音震了一下,“去向安诺特道歉呀!去呀!和我道歉什么也挽回不了!”
“对不起。”达雷斯迎接了阿尔薇拉的怒火,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冲他生气。
“我可以……看看安诺特吗?”
阿尔薇拉用仿佛要烧穿对方的眼神瞪着达雷斯,然后提起丧服的裙裾起身,后退数步,让出地方给他。
达雷斯的腿里像被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空气似乎一瞬间凝滞住了,令他无法呼吸。
棺材里也铺满了鲜花,因为低温,花朵依然保持着刚被采摘下来时的鲜嫩,就像躺在棺材里的人一样——安诺特静静地闭着双眼,双手交叠在胸口,握着一支金色的鹰首权杖。高超的遗体化妆术和低温保持使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丧失生命的死人,而像个在花海中沉睡的青年,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一样。
达雷斯凝视着王子安详的面容,心里如同被尖刀挖去了一块,无比疼痛,同时也空荡极了。上次和安诺特见面时,他还是个鲜活的人,现在他俩却已经天人永隔了。
他还有许多话没有对安诺特说,还有许多誓言没有来得及完成。他记得当他要离开舒适安逸的王宫去军校念书的前一天夜晚,他跪在安诺特面前,向年幼的王子献上代表忠诚的吻,他发誓要成为帝国的利剑,为王座的继承人扫平一切障碍,斩杀一切敌人。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这个誓言每夜都会在梦中浮现,而达雷斯也依照自己所发的誓,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高位,建立了自己的舰队,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他知道这份力量最终是属于安诺特的,在帝国内忧外患的时刻,他要用这份力量保护他的王子殿下,让他平安登上王位,成为君临银河的王者。
但是现在这个誓言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他的王子殿下先一步离开了人世,去统治他在彼岸的帝国了。达雷斯有时甚至会可笑地担忧:安诺特在彼岸之世也会遇到像他这样忠诚的臣子吗?会遇到像他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吗?
阿尔薇拉向大门走去,途中掠起的风扰乱了烛火。“达雷斯,”她说,“你喜欢安诺特,对吗?”
达雷斯微微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你向安诺特发誓的那个夜晚,我就躲在门外偷听。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还以为你们在玩什么骑士游戏。后来等我懂得权利之间的纷争后,我认为那是你们偷偷立下的约定。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阿尔薇拉走到礼堂的正中央,“你是爱着他的,对吗?”
达雷斯仰望着棺材后方的塑像,上主正用慈悲的目光凝望他。
“是的。”他回答,“我爱他。”愿上主宽恕这份禁忌的爱吧。他在心中祈祷。愿上主宽恕我未能完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