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钟仁过世之后,宅中人等都知这大奶奶有如脱胎换骨,却以为他不过是性情大变,口角锋利,不好招惹,却不知原来在男儿身下,竟粗中有细、心思敏锐,完全不让钟秀专美。
钟秀听他这话,似乎终是按捺不住,俏脸轻扬,娇笑道:
“七奶奶这般花朵般的人物,虽是男儿之身,可既选了嫁人为妻,自该多赏玩些脂粉衣缎,闲时在宅里养花喂鱼,便也罢了,横竖总有男人在外面挡风遮雨,宠你疼你,又何若来操这些男人该操的心,若当真是劳神过度,损了你这比女娇娥还俊俏的容颜,可又该如何是好!”
她心计深沉,心思细腻,自来在钟家明争暗斗,从来不落人下风。可是今天齐整整大队人马杀上泊春苑的门头,原也想过老七为人日渐沉稳难缠,今天或许要小有波折,却并未将秦淮放在心里。
可谁知老七固然凶悍得令人惊恐,却不料这昔日的大嫂子,如今的七奶奶,竟然更出人意料,不仅将碧儿的脸打成烂猪头般,更是口齿锋利,寸步不让,生生在钟家给老七割了一大块肥肉过去。
所以这工夫,钟秀哪里还咽得下这口闷气,梨涡一闪,开口便是一番冷嘲热讽。
秦淮又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尖刺,却偏朝地上的碧儿走过去,用手指着她肿胀的脸,对钟秀道:
“二妹妹这般夸赞于我,我倒是心领了。只是你方才说我原应在泊春苑里享福,少操些闲心,可如今倒看看你派给我的这个丫头,说是在二房受你指点,最是乖巧。可到了我院子里后,名义上掌事当权,可是除了一张巧嘴,私下里却又馋又懒,最擅推诿扯皮。素日里,除了掐尖要强并一肚子坏水,再不见她有任何的好处。凡事种种,倒都要我亲自操心劳神,又哪来妹妹说的安享尊荣?也罢了,这样的丫头,我泊春苑原也用不起她,今日既被我打了,倒是有负了二妹妹对我的厚爱,你若不嫌弃,不如便收她回去罢。”
他手上指着碧儿,可是字里行间,明眼人却都听得出是在影射钟秀。
钟秀一张粉脸略变了变颜色,便又很快恢复如常,回头对丫头道:
“既然七奶奶相不中碧儿,便不留着给他碍眼,你们一会儿将她抬了家去,烧上一锅热水,倒好好帮她洗洗晦气,免得我在二房时好好的丫头,倒变成了别人口中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这句阴损刻薄的话方方出口,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尖利却又有沙哑的声音。
“谁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说谁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这些人,尤其是你,才真真是个烂了心肝的坏人,才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时间,厅中的众人,皆呆住了。
第62章
众人抬眼望去,原来厅门口发声之人, 竟是二房少奶奶于汀兰。
于汀兰自打小产之后, 本就因没了孩子而痛不欲生,继而又被钟义钟秀兄妹抓住把柄, 虽不至于横打竖骂,却整日家冷言冷语、百般羞辱, 更逼她穿上了守贞锁,那种种折磨, 却有如软刀子杀人, 更甚于直接动手了。
因此本就失子抑郁的她,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阵子,整个人竟已陷入了半疯癫的状态。
甚至连钟智登门看她那次,两个人面对面相见,她都没有醒转过来,只是在钟智摔了那泥娃娃之际,才在惊恐后,略出了会儿神。
也正是从那日后,她竟像是被刺激到了, 精神倒渐渐好缓了一些,虽然还未恢复到正常时的状态, 但是一天之中,竟偶尔也会有半清醒半糊涂的时候。
而今天她醒来之后,大约是秋高气爽, 空气凉甜,神情便清爽得很,见了身边的贴身丫头锦儿,竟也识得出来。
锦儿见她气色不错,头脑也清楚,自是欢喜,便偷偷将身上密藏的一件物事取了出来,交给于汀兰。
原来那物,竟是钟智从广州给她带回的珍珠耳环,上次在那情形之下,钟智未敢当钟义面掏出,却在离开时,偷偷塞给了锦儿。因为在钟智与于汀兰暗渡陈仓之际,这锦儿原也充当了那红娘一角,望门把风,传东递西,最知二人底细,自然也没少得二人的好处。
于汀兰听得这竟是钟智带给自己的礼物,心中既甜又苦,手里摸着那两粒雪白的珍珠,心中便自然想到了自己与老六暗结的珠胎,继而又想到在钟秀的暗算下,自己受了刺激,终至小产的惨状。
她本就情绪不稳,时好时坏,这工夫各种愁思和愤怒聚在一起,扑天盖地而来,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钟仁兄妹的冷酷嘴脸,不知不觉中又有了痴状,嘴里面只说要去找钟秀理论,竟逼着锦儿带她出了门来。
锦儿知道钟家众人都在泊春苑中,便拼命拦阻,奈何于汀兰此时又已有些近于疯癫的状态,她本就强势霸道,这会子一半明白一半糊涂,说是要去,便无人拦得住她。
所以一主一仆,跌跌撞撞中,便来到了泊春苑里,待到了大厅门口,正听见钟秀满嘴说着极刻薄的言语,与秦淮斗法。
于汀兰此时虽然有些糊涂疯痴,偏见了她,却像是看见仇人般,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待听见她骂出“猪狗不如”之语,便只觉是在讥讽自己,她脑子不清,这素来骄横泼辣的性子却是骨子里不变的东西,登时便破口大骂起来。
钟秀因被秦淮压了锐气而心中郁结,正借着碧儿冷嘲热讽,却不料半路里杀来个程咬金,张嘴便骂自己是烂了心肝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