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寄娘横他一眼:“奴家还在意一杯茶吗?不过,郎君弃不良司归家,可是司中有鬼?”
“醇王妃这般谨慎,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雷刹道,他把油灯轻移到案几当中,从怀中取出帛纸。
二人不约而同地凑过头,帛纸中“鬼街”两字淡去成了浅浅的虚痕,取而代之的却是五个字“六子不良司”。
“六子,那个东宫小侍?”
雷刹摁下心中大震,那个六子竟然藏身在不良司中,他将帛纸凑近灯火,片刻即成灰烬,不良司中五六百众,差役仆夫管得并不严,谁能料到他反其道而行藏匿其中。只是,不知道是内里有人接应,还是他自行掩藏身份充当差役粗夫。
如果是前者……
风寄娘抿掉纸灰,问道:“司中谁最可信?”
雷刹仔细衡量一番,道:“单什最为可靠。”
“何解?”风寄娘追问。
那点脉脉温情又从雷刹身上退了下去,他如一个旁观客一般冷静理智,道:“单什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心中虽无小是非,却有大是非”单什既能受辱杀妻,却也为他所认定的大义舍身,“再者,单什行事看似冲率性而为,实则进退之间自有尺度。”
“那阿弃呢?”风寄娘问道。
“阿弃无家无国无君无父,心中只认徐帅一人。”雷刹答,又续道,“叶刑司则不与阿弃同,他重情重义一腔浩然正气,家国天下皆是心中牵挂。至于阿戊……”
风寄娘见他忽然顿住,疑惑看他。
雷刹笑道:“你别看他岁小与阿弃仿佛,实则算得我的前辈,他与阿弃一般,自小被徐帅领回府中,因他天生过目不忘,武学上却天赋平平,因此极少时就在不良司中做了个小笔吏。”
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灯火朦胧:“阿戊与阿弃均无父无母,阿弃偶尔还会感怀身世,阿戊却从不将萦绕于心,日日看他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原先仵作李辰李老叔还在时,阿戊与他一老一少常常为伴,二人最为亲厚。”
风寄娘侧了侧头,问道:“那个六子若真藏在不良司中,只为避祸倒还好,要是另有所图?副帅有何打算?”
“我打算潜入东宫偷偷见一见太子。”雷刹道。姜决被废后,一开始被承平留在宫中,姜决养了几日后请旨要回被禁的行宫,承平帝心痛难忍,顶着群臣的反对,让姜决暂回东宫。
“副帅以为太子对此事有过多隐瞒?”
左右在自己家中,风寄娘又是自己深信之人,雷刹直言道:“姜决虽行事暴戾,所作所为令人毛骨悚然,但圣上诸子之中,太子其能自居第二无人居第一。醇王旧案牵出了贺婕妤,你我皆知此非直相,贺婕妤虽有掺和,却非祸首,怕是太子自己也知道。只是,他气量狭小又睚眦必报,自己命不久矣,恨不得多拖一些人黄泉路上相伴。”
风寄娘抿了抿双唇,道:“副帅也道太子乖戾,以他心性行事怕是乐见京中腥风血雨,又怎会相帮?”
雷刹道:“我赌姜决也想知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风寄娘摇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是常人,一个杀子伤女的人,怕是连这点善念都埋葬在了过往。”
“试试方知。”雷刹也没有多少把握。
姜决被幽禁时就已经是半疯,杀子后早已全疯,一个疯子是难以预料难以说服的。
风寄娘笑了一下,取出一个玉瓶交给雷刹,雷刹疑惑接过,拔开瓶塞,瓶中似有一粒药丸,无色无味,倒在掌心中晶莹剔透:“这是?”
“毒药。”风寄娘双眸闪亮,“此药名为不年,常人服了此药,无痛无觉一年后暴毙而亡,死状凄惨无比。于常人是剧毒,于太子却算得一丸良药,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做这笔买卖,是多活个一年痛苦至极死去,还是苦熬个一两月,然后无声无息猝死?”
雷刹收拢手掌,笑道:“多谢。”
风寄娘也笑:“郎君莫要谢得过早,许并无用处。”她眼眸一转,“换作郎君,如何选?”
雷刹认真想了想:“若是以前自是不要。”
人心有了牵念,多少一日也胜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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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石出(九)
姜决无疑是一个天子骄子, 一个暴戾狂躁半疯的天子骄子, 即便他杀人无数、喜怒无常但他还是一个风姿夺目的人。
可眼前的姜决,像是一具披了一层人皮的活骷髅, 精美的华服空落落的穿在他的身上,像是挂在架上,他高高坐在那, 幽深凹陷的眼睛里满是诡异的光芒, 袒露的胸前胸骨嶙峋。
一个即将要死的疯子,雷刹如是想。
“雷副帅?”姜决歪了歪头,他酥脆的骨头似是不堪承受, 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