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已经到了他们跟前,很多人一齐大喊:“开枪!开枪啊!”
一排子弹飞来,蒙面人的板车竖立起来,挡住了子弹。接着,板车被投掷到先导卫队长们中间。
那木刚才被蒙面人撞倒在地,所以侥幸避开了卫队长们射向蒙面人的子弹。徐妈则没那么走运,两颗飞过来的子弹,分别打中她两处要害,她哼都没哼一声,便一命呜呼。
她倒下来时,撞痛了那木的肩膀。那木一手放在自己肩上,一手抓了徐妈的袖口,只呆了一呆,就听到有人惊叫,接着自己被一人提着领口,风一般地扯出去很远。
□□爆炸时的轰鸣,引起她耳内好一阵鸣响,她甚至害怕自己以后都听不见声音了。
她被人拖着,踉踉跄跄地不知走了多少路,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跟着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楼梯上跑。
一扇门开了,她被推进一间亭子间。她惊魂未定,打起冷嗝来。
推她进屋的蒙面人关上门,一把扯下头套,露出一张那木异常熟悉、又陌生的脸。
韦春龄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那木没敢马上认她。韦春龄笑说:“你口口声声还要加入我们同盟会呢,就这么一点小风波,瞧把你吓的。”
那木说:“谁……嗝……嗝……谁说我怕了……嗝……”
韦春龄说话间,已快手快脚脱下黑色衣裤,远远甩出窗外,她随即又将床上摆放好的一套收腰小礼服换上。那木不好意思地转开眼睛,等她转回来时,韦春龄连假发套也戴好了。
韦春龄照了照镜子,又转头看了那木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她出了亭子间,往上走几级台阶,到了一处飘着食物香气的大房间。
房间内有不多几张小桌子,铺了奶白色桌布,上摆着装饰精美的西洋餐具。餐盘中的食物大抵吃到一半,食客们都拥到了窗前,从三楼往下看。只有一位女客胆小,缩在座位上,另一位年轻男士站在她身边不断安慰。
那木认出这是开在丁字街上的一家番菜馆,模仿西洋餐馆的内部装饰,特意请了东交民巷那边的洋厨子来这边掌厨,原只为了给宫里当差的达官贵人们偶尔开开洋荤。谁知厨子手艺太好,竟做出名气,引来不少洋人订位。那木和韦景煊也在这里吃过两次饭。
韦春龄径直走到那位胆小的女客桌旁,拉开椅子,先让那木坐下,她再落座。
这是一张四人桌,女客和安慰她的男士,都点了餐,吃到一半。奇的是那木面前也摆了一份尚未动过的炸板鱼和咖喱牛尾汤。
那木认出男士是那次在韦春龄的四合院里见过的喻培伦。她觉得女客的脸也很熟,盯着看了几眼,忽然“啊”了一声,想起来她是韦春龄身边的丫头,好像叫什么“陌青”的。陌青知道她认出自己,冲她偷偷眨了下眼,又摇摇头。
喻培伦问侍者另要了副餐具,将自己的沙拉分了一半给韦春龄。
韦春龄尝了几口,问那木:“你不饿吗?”
那木想摇头,被韦春龄盯着,不知不觉点了头。
“那你快吃吧。”
那木不得已,动手切鱼。她听到韦春龄问陌青:“情况怎么样”
陌青说:“没,死了十多个卫队长,他跑得快,估计就擦破点皮。”
喻培伦也坐了下来,笑说:“复生的□□威力刚刚好。这次,他应该吓得够呛。”
韦春龄瞪他:“嘘!”陌青也忙跟着瞪了一眼。喻培伦吐了吐舌头。
韦春龄造成的混乱,还在发酵。丁字街上的火已经扑灭,没护送袁世凯离开的卫队长们在爆炸后马上封锁了整条街道,挨家挨户搜索“蒙面人”。
食客们看够了热闹,纷纷落座继续吃饭。从他们高昂的谈论声,可以听出他们的激动。
有人吃完了要走,遭到阻拦,闹起来。
厨师出来安慰了大家几句,答应去找相关人员商量,让他们先调查这里。
果然,不久后,袁世凯的兵们就进入这栋房子。
一屋子食客,大多是洋人。兵们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那木不知自己怎么了,没法顺利舀起一勺汤,汤勺碰在汤盘上,“铛铛铛”的响,甚至引来了一名卫队长的目光。
陌青忽然一手包住了那木持汤勺的手,帮助她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几口气,送到她嘴边。韦春龄向卫队长一笑,说:“我妹妹她吓坏了,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呢?”
卫队长们商议了几句,忽然又有一个兵从楼下跑上来,手里抓了一堆黑布,看着倒像韦春龄几分钟前脱下来的。那木又紧张起来,当事人则浑然不觉。那兵说:“……在隔壁路口发现的。”
领头的卫队长向韦春龄他们行了个礼,又对厨师说了几句。厨师兴奋宣布:凡是他的客人,都可以自由离开。
一半人马上叫人结帐。一半人则依旧坐着享用他们的午餐。
韦春龄他们四个属于前者。他们走到丁字街头,那儿仍洒着一地黄豆和几只长圆形袋子,四匹马拉的车子却早已不见踪影。
那木跟着韦春龄他们走了一段,来了辆小轿车,喻培伦和陌青先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