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轶翻来覆去,想来想去,还是无解。
房间里,陆星遥也感觉到无比孤单与无助。跟许轶不一样,陆星遥感觉很累,由内而外地感到累,心累,累到骨子里。不但如此,他还有些伤感,自己快活了半辈子了,到底也没活明白。跟许轶在一起,就应该想到,自己注定会受到这样或那样的质疑,任何事情都无法水到渠成。人的一生,要碰到很多挫折,碰到这样或那样的歧视,以及形形色色的目光。陆星遥早就学会了不在乎,但他却没有学会如何面对像朋友一样的敌人。冯兰是许轶的母亲,如果因为自己,他们母子反目,陆星遥后半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所以他不会告诉许轶这件事,可是他很忐忑,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到底是强大而多财的冯兰,还是许轶新鲜感褪去之后的不确定性。他感觉自己被人赶进了一个黑暗的屋子,虽然知道自己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现在心里满是不安,这种不安感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渐渐扩大。他知道,许轶体会不到他这种细微的感受,他现在体会到了母亲的感觉,当你承担起孕育一个新生命的角色时,你对世间万物的感受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你对未来的不安与担心慢慢地放大,足以让一个人变得疑神疑鬼,甚至产生抑郁的感觉。无人诉说时,这种孤独就变得格外清楚,一直折磨着他的心。
陆星遥开始想家,他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他甚至有一种冲动,现在就想爬起来,收拾行李,一走了之,什么事业、电视剧……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只想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城市,过回最初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当然,这种冲动也只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只能想一想罢了。他无法一走了之,把一堆烂摊子扔下,如果要走,也得善始善终。
最后,想得太累了,陆星遥翻了个身,很快进入梦乡了。
许轶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冥思苦想不出答案,悄悄地潜入陆星遥的房间。陆星遥睡觉不习惯锁房间的门,因此,许轶一推门就能进去,他看见床上鼓起来的一坨黑影,刚才还如同乱麻塞住的心顿时宁静下来。
两人再吵,再闹矛盾,许轶都舍不得怪陆星遥。他觉得陆星遥不容易,以一个男子之身怀孕,虽然亚种人受到国家政策的保护,但还是要受到传统观念、社会认知两方面的考验。现在的社会主流依旧是认同异性恋,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有所增加,但依旧没有达到广泛的程度,对男人孕育生子就更别提了。陆星遥还是一个公众人物,可想而知,他有多么不安,有多么恐惧。许轶只恨不能以身代之,他的第一要务,就是要保护好陆星遥。虽然他看起来不靠谱,做事总是出格,但他已经在努力了。他隔着被子,紧紧地抱着陆星遥,借着透过窗户的依稀光点,看着这个熟睡的爱人,心里那点气愤与别扭早就飞走了。他勾着身子过去,亲了亲陆星遥,他希望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早上,许轶早早起来,把房子打扫一遍,开始做早饭。等陆星遥醒来的时候,许轶已经做好了一桌子早饭。
陆星遥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有点黑眼圈。他原来不习惯一个人睡,现在跟许轶睡久了,开始不习惯一个人睡。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星遥,快快,吃饭了。”许轶把锅上的馄饨盛进碗里,招呼陆星遥。
陆星遥看见许轶,身子一僵,马上避开了他的目光,显然还是在为昨天的事介怀。
“别闹别扭了。”许轶走过去牵着他的手,把他按在桌子前面:“吃饭吧,吃饱饭所有的烦恼就烟消云散了。”
听到如此孩子气的话,陆星遥笑了:“这话是跟谁学的?难道你小时候还有吃不饱饭的时候?”
“嘿嘿,我大哥说的。”许轶说,“小的时候我老是被老妈骂,罚蹲小黑屋,不让吃饭。我大哥就会悄悄把我放出来,给我做饭吃。”
陆星遥拿筷子的手一顿,又放下了:“你不会骗取我同情吧?你不是家里的老小吗?”
许轶把筷子塞在他手里:“是老小,但我妈是出了名的严厉。不管老大老小,只要违背了她的意志,她一律严惩不贷。”
陆星遥沉默了,他突然觉得没有得到冯兰的认可,其实是一件挺好的事。这么可怕的婆婆,被她控制了,那还得了。
这样说来,她不想让他这个亚种人跟许轶在一起,无非是不想承认他生的娃儿,她更想让许轶像大多数人一样,走正常结婚生子的道路。陆星遥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冯兰不同意,那就将计就计。反正现在他和许轶也没有结婚,而且亚种人的孩子生下来就有身份,根本不用考虑不结婚上不了户口这种问题,娃生下来还能跟自己姓。何乐而不为呢?
陆星遥顿时觉得拨云见日,胃口大开,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粥塞进嘴里:“吃饭吧。”
那就拖着呗,先把娃生下来,如果许轶不求婚,他就当作不知道有结婚这档子事;如果许轶求婚,就先糊弄他一下,反正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
许轶看陆星遥吃得高兴,心里也高兴,边伺候媳妇吃饭边自己吃,快吃完了,他问:“吃饱了吗?”
陆星遥说:“吃饱了。你要是再这样投喂下去,我真成猪了,昨天老傅说我肿了。”
许轶狗腿地说:“肿了也漂亮,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