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做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人。
即使李知之已经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 即使来人已经看出他伏着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这一份令人窒息、煎熬的沉默却依旧没有没打破。明明是两个日夜都生活在一起的人,明明是两颗亲密无比的心——
却在此时此刻, 隔起了一段无法打破的距离。
终于,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他们的其中一个开口中止了死寂。
“那是……知之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向来都是稳重无比、巨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的那个人, 唯独会在李知之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发颤的声音。他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不是。”李知之蓦然攥紧了手,“这是我写给死神的信, 不是给你写的。”他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却重重地落在阿望的心上。
“……或者说, 你就是这个死神吗?阿望?并非和我一样的、普通的人类,而是掌管了灵魂去留、拥有一定特权的神明——是这样吗?阿望?”
他没有回头,因而也没有看到阿望仿佛释然、却又带着悲怆的目光。
“……抱歉。”他几度张嘴, 却又惶然地闭上,最终只艰难地挤出了一句道歉。
这一句意味着许多的道歉,却几乎等同于承认。即使早已经相信了另一个死神的话,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在听到那一句道歉时,李知之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只想发疯似的大喊一句这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他强忍住心中的波澜起伏, 试图找回原本与阿望对话时的语气,“比起道歉,坦然承认才是第一件该做的事情……吧?”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把心中的酸涩复杂夹入了这玩笑一般的话里。
“……对不起——”
再也无法忍受两人之间隔着如此大的距离, 阿望几大步一下子就走近了他,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后背上。
“对不起……”他把头抵在李知之的背上,闭上双眼,“对不起,欺骗了你这么久,对不起,隐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明知道这双手从开始就不配拥抱你,却还是贪心地不想把你放走。”
“如果不想直接承认的话,”李知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眼眶酸涩,心脏仿佛被手掐住一般难受,“那就和我说说,你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死神,是怎么会认识我这一个渺小的人类的吧?”
他明明一直都非常信任这个人,觉得全世界唯有阿望不可能背叛他——谁能想到这场相遇从一开始带着谎言?
最熟悉他的阿望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自贬的语气是在生气,可他却无法反驳,只能惶然不安地将他抱得更紧。那些秘密在他肚子里憋了太久,久到他几乎快遗忘了。
就在李知之等到以为他仍旧不愿意说出口时,阿望那艰涩、低沉的声音,才在他身后缓慢地响起。
“知之父母的灵魂,是我带走的。”
作为死神,回收灵魂是他们生存着的唯一意义。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在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死亡。无论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备受关注的,默默无闻的,任何年龄、任何x_i,ng别、任何种族、任何死法,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点,这无可置疑。
r_ou_.体死去,灵魂没有了栖身之所。为了不让它们徘徊人间扰乱凡尘秩序,就会由死神出面,牵引着无去向的灵魂去到它们本该前往的“天堂”或是“地狱”。那里并非实际存在着的,也无法作为灵魂的栖息地,更像是一个短期中转站——让灵魂们洗净过去,再一次投胎转世。
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死神、总共收集了多少个灵魂,像是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未想过,也从不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地带走灵魂,毫无感情地进行本职工作,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死神。
死亡对他来说稀疏平常,就像是人类体内的细胞无时不刻不再进行分裂一般,平凡得不会有人去深究它的意义。
直到——他带走了那两个因谋杀而死去的灵魂。
虽然他很少接收被杀害的灵魂,却也并不觉得这有任何特殊。难得的是那两个灵魂在死后仍保留着一丝作为人类的记忆,明明别的都不记得了,却念念不忘地叫着他们留在人间的孩子的姓名,甚至还请求他带他们去见孩子最后一面。
他当然是拒绝了,冷淡地道若是有缘的话,也许再过几十年他也会将他们的孩子一起接走。之后他尽职地将那两个灵魂送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转头便把这事忘掉。
没过多久,他察觉到了他负责的区域里即将又有一个人离世,便提前一步地等候在那个苍老的灵魂身边。
那个垂死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边是握着他的手的老伴,以及一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起来茫然无措的孩子。
他毫无感情地浮在这一家人上方的空气之中,静静地等待着老人腐朽的躯体彻底死去——可他没想到的是,老人弥留之际叫着的名字,却有一丝熟悉。
是那两个灵魂的孩子。
冷眼旁观一切、淡漠无情的死神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兴趣:看起来他和这个家庭——不,是那个孩子——似乎挺有缘分。不久前他带走的那两个灵魂是这孩子的父母,而他即将带走的这个灵魂,则是这个孩子的爷爷。
“爷爷……要离开我了吗?”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