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半脸烧伤、疯疯癫癫的擎儿。”赵冰蛾的手指慢慢捏紧,“兄长说,月前有魔道不服葬魂宫的散流之辈集合起来,跟宫中叛徒里应外合,趁夜偷袭,擎儿不幸受创……合情合理,但我不信。”
她亲自为那孩子把脉,察觉到他体内有不同寻常的气劲乱走,是葬魂宫不传之秘《千劫功》。
《千劫功》是天下难求的武功,也是万人惊惧的魔功,虽能得无匹强力,却也无异于置身千劫百难中。纵观整个葬魂宫里练习此功的唯有赫连御、赫连沉两人,赵冰蛾怒不可遏传来下属,才知道教赵擎《千劫功》的人正是赫连沉。
“我去质问兄长,他说‘这孩子根骨上佳但被寒功损了命基,所有寿数不长,与其费尽心思去给他续命,还不如将他教成一把利刃杀敌得利,也算对得起葬魂宫这些年的庇护’……”
赵冰蛾的话令人背脊生寒,楚惜微忽然插话:“因此,你跟赫连沉的嫌隙进一步扩大,就去跟赫连御合作,经年筹谋一朝反戈,把葬魂宫的天换了一番,对吗?”
恒远浑身一颤,就听见赵冰蛾声音转凉:“是啊,他那么看重宫主之位,为此可以牺牲所有,我又何必顾惜?”
闻言,端清低垂的眼一抬,道:“所以,你解了赫连御体内的‘离恨蛊’。”
赫连御在赫连沉手下当了那么多年乖顺爪牙,大半原因都是受“离恨蛊”控制,他费尽心思得了赵冰蛾的信任合作,解蛊之后便如饿虎出樊笼,迫不及待要反噬主人。
十六年前,江湖传言赫连沉暴病而亡,实际上是葬魂宫发生内乱,赫连御发动自己暗中经营的力量犯上夺位,赵冰蛾却在背后布局算计了赫连沉一把,成功将他赶下高位。
色空叹道:“他毕竟是你的亲兄长。”
“所以我没想过要他的命,让属下留了条生路,让他跑了。”顿了顿,赵冰蛾抬起头,“然而就在我准备收网的时候,撞见了兄长心腹,萧白水。”
楚惜微目光一凝,赵冰蛾回忆着过去,嘴角慢慢弯成了要命的钩子:“他说,我为赫连御做了嫁衣,今日如何叛兄夺位,他日价值用尽也将重蹈覆辙……好在我儿死得早,不必跟我一起喋血刀下。”
恒远一怔,玄素霍然抬头,只听赵冰蛾道:“那一次葬魂宫遭到偷袭,内鬼杀了我留在擎儿身边的手下,将他劫持逼兄长自残一臂,然而赫连御启动机关引燃火油,那周围的人除却少数,其他都被烈火焚身,脚下土石被炸毁崩塌,人也四散滚落……萧白水奉命搜查了三天三夜,没有找到擎儿。兄长本来想对我坦白,赫连御说我恐怕会因此事迁怒作乱,便把知情者大半灭口,然后寻了个跟擎儿有几分相似的孩子,毁了半张容颜,又强灌了一道《千劫功》内劲入体,孩童承受不住强横内力,从此变得疯傻,再也说不出一句真话。”
色空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在这片刻倏然又老了十来岁,合掌轻颂:“阿弥陀佛。”
玄素握紧拳头:“他用这个孩子牵制住你如握软肋,却把责任都推在了赫连沉身上,叫你们兄妹反目,转而与他合作共谋。”
楚惜微沉下眸色:“离间反戈,借刀杀人,他成了最大的赢家。”
赫连御得赵冰蛾之助手掌大权,翻身从走狗爪牙变成了生杀予夺的人上人。
“我放走萧白水之后,就返身去寻兄长,可惜已经不见踪影。”赵冰蛾一只手虚虚按住胸前伤口,颜色狠厉,“后来我以移花接木之法救下一部分可用的旧人,终于知道赫连御骗了我,然而他根基已定,又跟异族有所勾结,仅凭我已经不能灭他了,只能暂且按兵不动,佯装无知受控。”
她明知道那个赵擎不是自己的儿子,却还尽心尽力顾惜了这么多年,就连赫连御都没发现赵冰蛾已经知悉真相,自以为掌握了她的弱点软肋,却不晓得当初亲自设下的饵已经变成猎物迷惑自己的假象。
恒远声音微颤:“八年前,那个赵擎与黄山派发生冲突引起血案,又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不把他当儿子,但也没打算让他去给我惹麻烦,平常都是将其拘在身侧,然而那天……我去见了一个人,就没管住他,赫连御暗中派人将其引出去了。”赵冰蛾微微一笑,眼里如藏着剧毒蝎子尾,“那个时候,赫连御已经将葬魂宫大半掌握手中,我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要么全盘掌握,要么早早除掉,所以就干脆拿黄山派旧怨做了个局。”
“这是试探。”楚惜微心下一转,“葬魂宫皆知你爱子如命,又与郭飞舟有仇,此事你若不管,就会暴露自己已经知道真相,赫连御会加紧对付你;你若是管了,必定大开杀戒,恶名昭彰,白道恨你入骨,只能扎根魔道,赫连御也会以为‘赵擎’依然能牵制你,暂缓谋算。”
一场血案,以冲突为始,携旧怨开幕,于时光里沉淀,又在乱世重提,直到如今终于掀开尘封,暴露出所有的阴谋算计。
那个“赵擎”乃祸头非虚,赵冰蛾是刽子手也不假,赫连御却是隐于幕后的罪魁祸首。
恒远双目血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赵冰蛾缓缓道:“黄山派血案现在已经明了,我不怕你跟我讨仇,只怕你记不清楚。”
恒远双手抠着泥土,手背青筋毕露,忽然道:“你用黄山派百条人命骗得了赫连御的轻信,蛰伏八年,为什么到现在才跟他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