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校尉浑身一震,刀尖险些碰到了他的眼珠。
“当年事,今日情,顾潇都洗耳恭听大人一句句说明,绝不敢插嘴半句,只不过……”他微微俯身,刀刃缓缓偏移落在林校尉的手上,“大人若再巧言欺瞒一字,在下便切大人一截骨头,就从手指开始……人生有多少块骨,大人今夜可有兴趣细细数清?”
“你——你这狗贼!为虎作伥,犯上作乱,该被千刀万剐……啊!”
这声惨叫刚出口就被一块发霉的烂木头压回嘴里,地上多了一小截血淋淋的指尖。
顾潇拿开那块木头,淡淡道:“第一块。”
林校尉这些年不知道对多少人用过酷刑,却还是头一回遭到刑讯,十指连心,他疼得浑身发抖,死死看着顾潇:“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们……”
“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刀刃下移落在第二截指节上,顾潇声音转寒,“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个字也别漏,否则……”
林校尉倒也硬气,忍着剧痛道:“否则你能怎么样?”
顾潇偏头躲过一口带血的唾沫,竟然还笑了笑:“林大人好骨气好忠心,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堂堂南儒,难道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吗?”
林校尉的脸色瞬间一变!
顾潇头也不回,淡淡道:“阮大人,您请我来是要凭台搭戏、借刀杀人,现在戏已看罢,人肉已在刀俎下,您要是再不现身,在下可就没有留活口的耐心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门扉就再度被推开。
林校尉费力地支起上半身,越过顾潇肩头看去,只见那是个看似瘦弱的中年男人,眉目儒雅气度清寒,一身深色的锦纹文士袍笼在身上并没被骨肉撑起来,只像搭在枯槁的树干上。
这无意是个不起眼的人,可是林校尉见了他,却比见到顾潇突然发难还要惊惧,仿佛见到了鬼!
阮非誉!
第185章 宫变(五)
南儒阮非誉,时年四十七岁,任职户部尚书,兼皇长孙辅学之师,上能简在帝心,下有半朝文臣之力为倚仗,就算离了朝堂回归江湖,还有天下桃李可堪一用。
在林校尉心里,顾潇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暗客,被他知悉了这些顶多生出麻烦,可事情若被捅到阮非誉面前,那就成了祸端。
因此,在见到阮非誉的那一刻,林校尉当机立断想要咬破藏在口中的毒囊,只要他今夜未能如时带信回转,楚琰必知事情生变,以其多疑的性子,定会再度对顾潇生出猜忌,如此一来也能随机应变。
顾潇见他牙关一咬,却没有出手阻止,因为已经有一颗松子破空而至,打出一颗带血的牙,隐约可见藏在其中的黑色。
如此眼力、指力,叫顾潇已经下意识绷起了弦,然而阮非誉只是对他和善地一笑,走到林校尉身边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语气轻淡温和:“话还没说清楚,谁又准你一死了之呢?”
林校尉满嘴的血,说不出话来。
顾潇抬手封住他身上七处大穴,又从其怀中搜出那张羊皮纸,这才起了身,对阮非誉行了后生晚辈应有的礼节。
他与这老狐狸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早在三年前初入天京,就奉静王之命暗中观察异己,位高权重的阮非誉自然是名单上的头一号,顾潇纵横梁上的数载英名就在此人手中翻为画饼,若不是他轻功过人,恐怕早就被其拿下。
一来二去,顾潇算是亲自体验了一番何为“盛名之下无虚士”,阮非誉则从他的武功路数里捕捉到了昔日顾铮惊鸿掠影的痕迹。然而两只都是滑不留手的狐狸,一个遭逢大变再不轻信,一个历经浮沉深藏不露,谁也没先动声色,直到两年前阮非誉任楚珣文师之后,才渐渐有了暗中来往。
自顾欺芳之事后,顾潇再也不肯偏听偏信,纵然楚琰布置周全,也不能叫他放松心里那根弦,恰好那时盈袖携暗羽来到天京,连番枝节几乎要颠覆他所有盘算,因此比起与自己有所牵扯的所有人,反而是身处局外的阮非誉更可信一些。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相见,对于顾潇半含不露的困局,阮非誉只给他指了一条路——
当面人背后鬼,凡事留一线,多听多看胜多言。
若无此指点之恩,就算有楚珣亲自带话,顾潇也绝不会在这个特殊时期冒险动手,盖因他知道阮非誉此人虽有千般万种可疑,却有一大局之心可信。
一念及此,顾潇将羊皮纸览尽抛给阮非誉,道:“阮大人既然让晚辈来做这一回梁上君子,便是打了让这二人有去无回的主意,现在晚辈不负所托将人拿下,这后事如何处置,还要请大人劳心。”
“好说。”阮非誉笑道,“此时,‘林校尉’已经完成任务,正回静王府向主上述职,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便要到了。”
林校尉瞪大眼睛可惜说不出话来,顾潇还刀入鞘,道:“王爷视林大人为心腹,寻常替身怕是难过他这一关。”
“三昧书院不乏杂学道师,虽不及天下圣手,却也难见端倪,加上顾副尉暗中相助,要撑过几日并非难事。”阮非誉顿了一下,笑意愈深,“何况,有密信当前勾住王爷心念,未来几日他怕是都无暇他顾了。”
顾潇眯了眯眼睛,看了下地上那具僵冷的尸体:“此人行踪目的,果然已在阮大人掌控之中。”
“本官让他活着到达天京,只因为他安然无事才能钓出林校尉这条大鱼,既然鱼已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