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留云尖细嗓音,配着曲调哼唱两句,摇眉耻笑道:“莫非,你尚以为,以你一己之力,能保得令堂同范一点两条性命?”
伍金台目眦几裂,切齿低声,“穷凶极虐,天地不容!”
布留云自是听得仔细,然则,其全不在意,自顾自再道:“无论如何,此回上山。我必得除了范一点,报其断我前程之仇。至于你,便找个破绽,往他餐食中加上我这软筋散功的灵药,再将我于众人眼皮子下偷运进密室去。”布留云边道,边自袖内徐徐摸索出个纸包,巴掌大小,放脚上前,硬往伍金台手内一塞,挑眉再道:“你也莫作那妇人哀怨情态。事成之后,钦山派内,我这掌门还得好生使唤着你,将你打磨成我的心腹膀臂;届时,咱们兄弟齐心,一起奉养亲娘,保她晚景无虞。”
四十二日前。
钦山派,密室。
范一点屈膝盘足,丹田提不起半分中气,目灼声哑,呆愣楞盯着身前布留云,任膺内波涛暗涌,竟是只字难言、一动难动。
“师父,怎得,还没参透?”布留云轻嗤一声,探掌便捏了范一点脖颈。
“堂堂钦山范一点,细杖藜,宽袍袖,尘外客,林间友。既都看破俗世,日日嚣嚷着欲作范蠡第二,何不将那几招心法传了予我?届时你效个鲁连乘舟、陶潜种柳,我得个盖世之功、名成利就。你我两不耽搁,皆大欢喜,岂不甚好?”
范一点尚不能言,攒了全身气力,方将两掌抬起,拢于布留云腕上,气若游丝,只出不进。
“莫要如此!”伍金台见状,也顾不得甚功法招式,身子一仆,来个金刚撞钟,一把抱住布留云腰身,一头正顶在其鸠尾穴上。
布留云探掌虚挡,却不及伍金台动作急迅,腹中吃痛,低声怒道:“你这一招,不异手刃生母!”
此言一落,伍金台呆愣楞束手一旁,便似只落须断足的秋虫,硬挺挺受着布留云左右掌掴,气断声吞。
范一点两臂摆扑,却连起身亦是不能,口内嘶哑,声低如蝇。
“怪……怪只怪……妇人之仁……未能……亲手…清理门户,……纵虎归山……遗患无穷!”
布留云冷笑两声,一把推开伍金台,踱步便冲范一点而去。
“师父,我还指着小师弟早晚给我送些吃食汤水,哪里忍心打坏了他?你现在这样子,可是泥菩萨过江,滥放厥词,怕是小伍亲娘也得跟着遭些苦头吃吃。”
范一点口唇大开,却难多言,唯不过同伍金台两两相顾,又再凝眉瞧着布留云将整个密室搜剔多番。
再十日。
伍金台近忧钦山,生恐恶人得志,毒计害了范一点性命;外患寡母,又怕布留云求之不得,将满腔怨气撒在自家阿娘身上。如此这般,进退皆难,矛盾辗转,不由得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这一日,晚膳时分。
伍金台方将饮食送入密室,结眉打眼,却见布留云膝跪地上,手捧范一点一腕,就唇其上,喉头急动,吞咽不迭。
“你……这是作甚?”
布留云闻声,口内吧唧两回,侧目一瞧,气息惙然。
“这几日,生恐派内弟子生疑,也不敢令你多送水粮。然则,范一点闭关,饮食减半;那些分量,于我一人尚嫌不够,何况一人份二人食?”布留云长纳口气,探头再往范一点腕上多吮几口鲜血,一摸唇角,低声笑道:“人言恨之入骨,餐肉食血。今日一试,方知仇人之血,实在香甜。”
伍金台见范一点口唇泛白,面无人色,侧目再瞧,却见布留云于一旁胡吃海塞,风卷残云般将那食盒扫个精光。
伍金台面上一黯,放脚上前,待近了范一点,这便探手自袖内摸索出柄短刃,单手一颤,寒光凛凛。
布留云见状,扺掌叱笑,“小伍,你也尝尝?正好,咱们兄弟一左一右,小酌怡情,豪饮随性。今夜也可好生体悟体悟何谓‘师恩浩荡’。”
此言方落,却见伍金台倏瞬割了自己左腕血脉,眉不皱眼不眨,将那热血淋漓的腕子往范一点唇边一凑,缓声叹道:“师父……此回……总归是小伍害了你……”尚未言罢,已见范一点一抿口唇,倾身咬在伍金台伤处,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布留云见状,轻笑不迭,眼白一翻,径自缓道:“生死关前,哪还有甚气节脸面、风骨尊严?”
伍金台膺前起伏不住,应也不应,一味哑忍。腕上再痛,却不哼一声,唯不过定定瞧着范一点,轻声喃喃,“师父,小伍此回,实在无奈。人说忠孝不能两全——寡母怀胎,千刀加身,万苦尝遍,小伍割肉以养,尚不能偿;然则……”伍金台一顿,低眉垂睑,泪眼婆娑,“师父授艺,恩同再造,小伍剔骨为报,亦难抵补……”
伍金台口内轻嘶,目睑一阖,暗查范一点舌尖如笔,游走肌理。伍金台凝神静气,心下逐字细辨不迭,再也不敢言语。
一炷香后。
伍金台自感脚底绵绵,头晕脑胀,缓将食盒收拾停当,侧目直冲布留云道:“明日,大师兄不让我再来送膳。其当亲来,连续十日,你且好自为之。”
布留云冷哼一声,呵呵笑道:“可还记得上一回,我效范一点声音,自你那儿诳了三两银子?”
伍金台侧颊,暗往地上啐口唾沫,冷声应道:“你这好本事,我自难忘。”
话音未落,掉头便走。
廿三日前。
申时。
柳松烟提了食